……

“我不管你叫什么XY還是什么Z的，能帶我們逃出去就行，那個叫坐館的怪物我們對付不了，但是我看你好像情況不妙啊……”

后排的恐爪幫眾里，一名手持銀色溫徹斯特自動霰彈槍的賽博格說道，他橙黃色的豎瞳虛轉一圈，不懷好意的看著不住咳血，胸膛劇烈起伏的趙陽。

“咳咳咳，什么都行？”

趙陽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頂了一句。

“哼，什么都行，哪兒還有什么比命更貴。”

它嗤之以鼻。

“成，那就調頭吧，看見之前我車開出來的地方了么，喬克頓化工廠，朝他們的廠房撞過去。”

趙陽向窗外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從容道，車內的其余五人瞬間炸了起來。

“你這個瘋子，電磁鎢彈會把我們打成碎片的！”

“SCPD不是瞎子，即使電磁武器的自鎖沒有鎖中我們，他們也會手動瞄準的！”

陳俊363懟了一句，死死抓著方向盤，又一輛賽博行者的逃亡車輛惡意的別住他的前輪，甚至開始向后潑灑起沉重的雜物，電磁鎢彈的齊射再度掀起爆炸，已經報銷了排在最后的兩輛技術不好的逃亡車輛。

現在，他們所在的比拉蒙P700和另一輛“悍騾”幾乎并列，陳俊363心里知道，無論司機的技術有多好，下一次鎢彈齊射，二者必然下去報道一個。

“我說撞！能不能長點腦子，我特么人在副駕駛呢，你們怕個卵，你們的命就那么值錢，值得我拿我自己的命和你們兌子嗎？”

“不撞我跳車了，比起跟你們這群愣頭青死在一塊，我跳車死可能更有尊嚴一點。”

趙陽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勁風拂面吹了他一頭一臉，這個眉眼鋒利，意氣風發的男人環視整個車廂，咧嘴一笑，就要做勢往下跳，身體甚至已經做好了保護動作。

“我操！你神經病吧！關門，關門，聽他的！調頭！”

“賭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他這個癆病樣都敢跳車，咱們刀槍里滾出來的能比他慫嗎！”

車里的四個恐爪幫幫眾看著神態閑庭信步，像要下去遛彎似的要跳車的趙陽，急忙七手八腳的給他拽了回來，看著他淡定的模樣，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了點底氣和釋然。

畢竟就像說的那樣，這車里的都是刀槍里滾出來的，舔著血的亡命之徒，對于死亡，早已心里有數。

當你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參加戰斗，總會有一種幻想，其他人會死，只有你不會，然后當你第一次受重傷，那種錯覺就會煙消云散。

說不定他真有辦法呢，就算沒有，沒有就沒有吧。

陳俊363赫然剎車，方向盤倒轉，調轉車頭，朝著來路撞去，油量和轉速表朝著最右邊飛速滑動，藍綠色的比拉蒙P700像一條從裝飾標本上跳下來的旗魚逆行著飆速！

一陣陣的大風幾乎吹得陳俊363睜不開眼睛，他望向副駕駛，趙陽正玩也似的轉動防風打火機，嘗試在大風里點燃另一只紙煙，車門壓根沒關。

“關門！關門！Z！我們調頭了，別跳了！！！”

陳俊363瞇著眼睛大喊著。

大風中，紙煙的卷頭嗤嗤燃燒，在趙陽不懈的努力下終于點燃了前端，被他一把塞進嘴里，邊抽邊劇烈的咳嗽。

然而越咳嗽，他的眼睛里，那搓火苗也似的亮光，燃燒的就越熱烈，充斥著強烈的生的意趣，讓陳俊363不禁愣住了。

直到轟隆一聲，車門被擰著勁的大風徹底掀飛了。

“不好意思。”

感受到陳俊363愕然的目光，趙陽聳了聳肩。

“但是相信我，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

什么情況？

SCPD第一時間看到了如同旗魚般逆行的轎車，一路上所有的賽博行者都不禁向這輛車行注目禮。

太偉大了傳奇車手，以區區比拉蒙P700輕型轎車硬捍SCPD武裝運輸艦，要是在場能有人活下去，一個比螳臂當車更重量級的故事就要活躍在茶杯酒吧和周邊所有的歌舞伎町，夜總會里的吹牛的賽博行者嘴中了。

“電磁鎢彈齊射，鎖定瞄準目標，把這個和新義興勾結，逆反公司的疑犯集火打死！”

劉杰洛43d隨口便道。

“收到，集火射擊！”

電磁步槍開始調轉目標，瞄準旗魚般的比拉蒙P700輕型轎車開火，鎢彈在空中成片劃過閃爍的電離火焰軌跡。

正常的賽博行者跑了就跑了，這種不但不投降，還敢逆行跳臉的一定要重拳出擊！

霸氣外露？找死！

鎮壓可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湮滅反抗，精神上同樣要加以炮制，一路從執行警員升到探長級別的劉杰洛43d對這套已經諳熟于心。

人在想象和心里其實會將他們認為的偉大成百上千倍放大，并通過語言流竄而出，精神領袖在他看來就是從這種扭曲的憧憬中生長而來的，只要把這些形象替換成公司，維穩統治的目的就達到了。

“報告！沒有射中！”

什么？劉杰洛43d從總結工作經驗中緩過神來，忙不迭的看向無人機畫面。

那輛比拉蒙P700輕型轎車并未在第一時間步入和其余被打爆的逃亡車輛一般的結局，反而在槍林彈雨里左支右拙，像條游魚一般靠著車尾和車身連擋兩槍，才堪堪失去方向，一頭朝著寫著喬克頓化工廠的廢棄建筑扎了過去。

這已經算是特別失誤了，面對這些窮酸的，普遍裝備的義體已經落后于時代兩茬的賽博行者，花了SCPD大價錢購買的海嘯電磁狙擊步槍竟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這是誰的責任？

劉杰洛43d不敢再想。

“打打打打，給我打，密集火力覆蓋，不要再管那些開車跑了的蟲豸了！打爆這輛車！”

然而，沒等所有電磁狙擊步槍開始齊射第二輪，轟隆一聲，那輛比拉蒙P700已經撞在喬克頓化工廠的廠房內不知什么儀器上，轟然炸成了一團沖天而起，騰煙卷焰的大火球，徹底變成燒黑的金屬車架。

“長官……它，自爆了。”

“？什么自爆，你眼睛瞎嗎？明明是第一輪電磁狙擊步槍已經打爆了那輛車的油箱，你一個人第一批去搜新義興的地下通道！”

劉杰洛43d冷聲道。

“長官，可那些賽博行者……”

“不要管了，一群蟻民而已，掀不起大風浪，我們在雨廊收費站還有人手，他們逃不掉的，現在開始回收，清理企業權益污染區的所有物證，見到一切非SCPD認證的人士全部擊斃，尤其是那個新義興的坐館，讓荒坂公司分部派人過來，從殘骸里回收我們要的電子數據，記住，尤其是解調器主機，即使燒成了灰，我也要看到灰成分的鑒定報告！”

“明白嗎？！！”

“明白，長官！！！”

……

“牛逼啊，Z！”

“你怎么想到跳車之后我們能在這里找到通路的。”

五個人興高采烈的圍攏著趙陽，周圍黑暗，壓抑，有種掩蓋不住的惡臭從深處傳來，六個人正身處在一節向深處不斷蜿蜒的銹蝕管道之中，到處都是干涸的化學制品痕跡和干癟，黏連的生物組織。

“化工廠都那個揍性，從三十五年前新獅城再也不禁止公開排放以后，所有下水道，水循環設備，還有自然流淌的河流，天上下的酸雨，都帶著這些化學物質，這兒身為廢棄工業區，必然不能免俗……咳咳咳，扶我一把，我正在找新獅城城建規劃的下水道路線圖，有我給你們施展的屏蔽程序，SCPD絕對找不到我們。”

趙陽邊咳邊踉蹌的解說著，從他手腕上延伸出數據傳輸線，通過一個臨時搭載的中繼器連接五個人的外接口。

至于屏蔽效果，當然是鐵馭數據刀的反轉譯病毒“防火墻”了。

聽見這話，一個高逾一米九，一看就是植入了皮下護甲的壯漢立刻伸手攙扶起趙陽，就差沒把他扛在肩上走了。

……

“Z，你一個義體醫生怎么摻和到這場混架里的？還受傷這么嚴重。”

“唉，說來那就話長了，一個叫轉經輪的駭客雇我來做戰地醫生的，結果戰地著戰地著，把我自己送上擔架了快，咳咳咳。”

“你真倒霉，我以為你們義體醫生怎么也比我們這群沒娘養的雇傭兵強呢，結果今天這么一看，義體醫生活的還不如雇傭兵呢。”

“娘的，我們就不是吃這口飯的，你這話屁股不正。”

一邊走，一邊隨意的聊天，六人朝著趙陽規劃的路線不斷在地下管道里前進，偶爾能看到其他未廢棄的管道里，墨綠色污水正源源不斷的從去污排壓閥里涌出，稀釋在更多的水體里，被泡成巨人觀的尸體，醫用針管，違禁藥物，廢棄車輛，被強烈的污染竄至基因畸變的蜥蜴，鱷魚，和老鼠，在水中隨處可見。

趙陽本來就難以忍耐的狀態更差了。

“新獅城的水就是這樣的，為了搶一個多層過濾水閥，我一家都沒了，最后喝的也還是臟水。”

其中一人看著墨綠色的污水，喉結動了動。

“一瓶凈水的價格要二十五歐，加入恐爪幫做完買賣，我買了兩瓶，很好喝。”

“Z，像你們這樣的義體醫生和公司職員，每天能喝到這樣的水嗎？”

趙陽劇烈的咳嗽著，頓了頓，搖了搖頭。

“看來屬于我們，隨處可見的水源，只有天上下的雨水了，還好，這里是雨城。”

他長出一口氣，不再看向下水道，坦然了。

……

約莫二十多分鐘。

“往上爬。”

趙陽拍了拍壯漢的肩膀，五人瞬間振奮起來，接二連三的透過一架黃色的安全梯向上攀爬，壯漢把趙陽背在自己背后，臨到井蓋出口時，先一步把他抬舉了上去。

趙陽伸出手，竭力頂開了井蓋，落在他頭頂的雨滴冰涼，讓他忍不住睜開眼睛眺望遠方。

映入眼中的還是那片新獅城那片集聚不停的陰云，但雨水卻小了很多，空氣中還殘留著濕潤的，帶著金屬味道的水汽，自鼻腔吸入肺間，帶來清清爽爽的感覺。

周遭一棟棟區別于廢棄工業區的灰色的矮樓林立，像沒裁齊的鬢角，泛著沒有生機的蒼白。

透過樓宇之間，他看見在高速公路上用來和對岸兩道溝壑，霓虹閃爍的繁華環形商業區通行的高架橋，以及錯落有致，一點點沿著新獅城的山勢鋪開，如同割過麥地后剩下的斷茬般，遮天蔽日的垃圾場和顯得暗黃的爛尾樓。

繁華和貧窮，枯黃的海水和霓虹的火焰，宛如互襯。

一片空曠，荒蕪，平靜。

直到這時，在思緒中，趙陽才感受到一種踏實感，宛若雨水落入大地，蜿蜒的流向應有的方向，一切都進入尾聲。

自進入世界后，所做的一切，終于通向階段性的成功。

……

“Z，真的不用給你叫醫生嗎？醫者不自醫啊。”

登上地面，不知從哪兒又搶了一輛車的幾人，對著趙陽喊到。

“不用了，有隊人正趕來接我了。”

趙陽拄著已經沒了子彈的M221薩拉托加揮了揮手，在細雨中點上最后一根紙煙，卻沒放在嘴里，任憑火星在雨中搖晃。

“之后有機會找我做手術，我給你們第一單打八折！”

“牛逼啊，Z，下次我被打死之前如果有機會，一定來你這做手術！”

“有機會。”

陳俊363開著那輛淡灰色，街邊隨處可見的蘇普隆FS3，載著五人逐漸消失在了趙陽的視線中。

車輛剛走出第一個街口，趙陽轉身便連接網絡。

【我要貸款開通維勒福爾戰斗出租車的自動駕駛接人，地址在廟灣區，靠近兀藍的大垃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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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怪有錢的，還是常客。

趙陽一邊想著，一邊迅速抽出手腕中的傳輸線，連接數據刀，拄著M221薩拉托加一瘸一拐的朝著街角跑去。

雨水順著臉頰劃過嘴唇上的死皮，被趙陽咧了咧嘴咬下，一點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那個開車的陳俊363……他恐怕認識自己。

是新義興的人嗎？剩下的四個人可以明顯的看出恐爪幫的特征，現在，他們沒有商議就決定了開向某個方向，恐怕是直接朝著恐爪幫的據點去了。

跳反進入另一家組織，最好的投名狀是什么？當然是老東家的頭了，倘若沒有老東家的頭。

有老東家存在地里不舍得挖出來的黃金也是一樣的。

并非是趙陽不相信人與人之間難得的，同病相憐的溫情，以及勉強算是患難與共的經歷。

而是這種戲碼，過去曾在他的眼前，上演的太多太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的事情還是早做的好。

另一方面……

趙陽忽然弓起腰，嘔出一大灘鮮血。

波圖加洛夫強效凝滯血清的藥效，恐怕已經對繼續維持趙陽在重傷情況下的活動無能為力了。

他已經能感覺到鮮明的痛苦從四肢百賅內宛如潮水般涌上胸肺，帶來令呼吸間眼前一黑的劇烈盲痛。

趙陽死死扒著那桿已經沒了子彈的M221薩拉托加，依靠著墻壁，躲藏身形，好似吸了化合物成癮癥狀犯了的流浪漢一樣，偽裝著自己。

周圍的天地，在濃郁的黑紅的視界里，仿佛有一個隱藏在陰云中的魂靈，正俯視著，凝望著他，等待用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詭計舔舐，把他也吞入腹中。

堅持下來。

他腦海中此刻僅存這一個念頭。

終于，就在趙陽眼皮已經開始無意識開合的時候，隨著車輛停泊的摩擦聲，他終于看到加長，有黑白條紋的鉛色車輛緩緩的開進小巷。

【檢測到用戶生命體征不穩定，開始急救托管模式】

車門自動打開，一支粗長，帶有多個關節的機械臂固定住了趙陽的身體，將他緩緩運往車內。

待他坐緩，又開始連續的啟動電擊增幅器，氧氣面罩，注射款雞尾酒療法的腎上腺素吊起生命體征。

【請客戶選擇目的地。】

被一陣電擊再度刺醒的趙陽，懵然的看向四周，忍著痛苦思索起來，忽然有了主意，嘗試著開口道。

“我要回家。”

收錄指令，維勒福爾戰斗出租車立刻提高速度，宛如老馬識途般規劃起路線，平穩的朝著目的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