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韓率現在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么。

明明才剛從一場為慈善基金舉辦的朗讀會（帶面具的戲劇加演唱會）出來。

結果突然被一個老奶奶和一個軍官拉出來，莫名其妙地上了馬車。然后，然后……

嗯……

‘我，不會是被綁架了吧？’

面對他的疑惑，綁架犯，長得像矮人族族長一樣的奶奶……亞歷山大麗娜女士對他說：

“嚯，看來你很緊張啊。”

“啊，嗯，是的。”

“別擔心，我這老太婆雖然脾氣不好，但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呃……”

這是什么人？為什么她好像對我有點生氣？

韓率正這么想著，亞歷山大麗娜女士微微俯下身……跟他說話了。

“所以，您為什么要殺掉彼得呢？漢斯爾先生？”

……什么？

“咳咳，咳咳！”

“哎呀，來人，拿點水來。”

聽到這話，那個韓率以為是軍官的男人趕緊倒了一杯清水，但他完全沒有心思喝。

“不是吧，難道是因為我殺了彼得所以把我綁架了？更重要的是，她是怎么知道我是漢斯爾的？

該不會是吧？柯南·道爾也經歷過這種事。

哇，我居然會經歷這種事……

不對，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成功復活了啊？本來也沒死，只是瀕死狀態然后活過來了啊？這樣不就沒事了嗎？”

就在韓率頭腦風暴的時候，對面的老婦人先開口說話了：

“先說好，可別拿‘死里逃生就沒事了’這種借口。當時給這老骨頭帶來的沖擊，到現在還沒忘呢。”

“嗝。”

“啊，還得加上我孫媳婦哭了好一陣子。那孩子單純，但在奇怪的地方很固執，哄她費了好大勁。”

“我……實在抱歉……”

“那你還以為我會這么想嗎？干嘛做這種多余的事啊，克萊爾。”

老婦人冷哼一聲，說完這話，韓率慢慢地抬起了頭。她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依然存在。

但是韓率……覺得自己不能在這里退縮。

這件事他必須說清楚。

看到韓率堅定的眼神，老婦人也興味盎然地瞇起了眼睛。

“哦？你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是的，是的。”

“道歉歸道歉，還有話要說？”

“好吧，聽聽看。”

“咳咳，那么……”

韓率雖然已經開了個好頭，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他仔細觀察著綁架他的這個綁匪。

雖然韓率不是偵探，但至少他和上流社會交往多年，眼力還是有的。

而在他看來……這位老奶奶可不是一般的上流社會人士。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自然地說話，而且她話語中透露出的自我非常強烈。

甚至可以說是既不失禮貌，又能居高臨下，可見……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高貴，但大概是一位住在豪門深宅后院，像佛祖一樣端坐著的貴婦吧。

在她的掌控之下，孫悟空什么的都得乖乖聽話。

總之，她是一個非常頑固，非常高貴，而且根本不聽人話的人。

這種人沒必要和她講專業術語，反正她也不會聽。

所以，直接點好。

直接把自己想說的話告訴她才是最好的辦法。

“我覺得那樣寫最有趣。”

“哦……”

成了。

雖然她冷哼了一聲，但沒有打斷韓率的話，看來她愿意聽解釋。

平靜地整理了一下衣衫，韓率接著說道：

“正如您所說，讓主角死去給讀者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對此我深感抱歉。但是，即使讓我回到寫稿之前，我也會同樣寫。”

“很有自信嘛，為什么？”

“正如我所說，因為我認為那樣才能讓我的作品最有趣。”

老婦人亞歷山大麗娜皺起了眉頭。

她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看來她隨時都想揮舞起來。韓率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的作品輕松易讀。這種作品……雖然這么說有點不好，但揮發性非常強。”

“揮發性？”

“簡單來說，就是很容易被遺忘。”

“等等，那是……”

老婦人想反駁什么，但很快又閉上了嘴。韓率看著她，點了點頭。

韓率本來想背誦書中的某個片段，某個句子。

但是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能夠記得彼得的性格，以及他在哪些場景中做了什么，但要完整地回憶起他的臺詞或句子卻很難。

沒辦法，這是等價交換。

容易記住的東西容易忘記。

難記住的東西不容易忘記。

這在學習中也是適用的規律。

不是隨便讓你做比你實際水平略難的題目的。

就拿他自己來說，讀過的那些讓人印象深刻的網絡小說的句子，很多他都記不住了。

你可能會說，那不是純文學嗎？純文學會讓人記住。“魯迅曾經說過xxx”啊，“時間啊，停下來吧，你真美！”啊，想想這些流傳至今的名句，就一目了然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它們是名場景的名臺詞，更是因為每一個句子都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每一個詞語都經過精心打磨，就像雕琢花崗巖一樣，反復錘煉句子。因此，它們才能讓人久久難忘。

“推敲”這個詞不是白來的。

但是網絡小說沒有時間去雕琢這些句子，也沒有時間去灌輸這些句子。

所以，網絡小說用場景和人物來代替。然后灌輸進去。

“殺死主角也是其中一部分。”

令人震驚的場景不會被遺忘。

就像那種三集就領便當，成為傳奇的魔法少女一樣。

實際上，那個魔法少女之后還會繼續出現。無論是回憶還是其他時間段。

但是因為她在第三集以非常沖擊的方式死去，所以大眾會記住她為“第三集就死的那個”。精心設計的沖擊力就是這樣。

當然，即使是網絡小說，真正優秀的作者也能讓場景、臺詞、人物都讓人難忘……但是，很遺憾，韓率還沒達到那個境界。

幸運的是，亞歷山大麗娜女士似乎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按照原來的寫法，很容易被遺忘？”

“是的，所以我殺死了他。”

為了不被遺忘。

用死亡獲得不朽，這確實很諷刺，但事實如此，韓率也沒辦法。

“……你倒是說得理直氣壯。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無能嗎？”

“是的，沒錯。”

“什么……”

“但是，無能的人就不能活了嗎？”

韓率理直氣壯地說：

“說到底，小說創作從根本上來說就是販賣幻想的職業。尤其像我這樣以妖精之類的虛構產物為主題的作品更是如此。”

“……所以呢？”

“我放棄了我拙劣的文筆，選擇快速推進劇情，這對于某些人來說也是一種虛構。但是，如果一個販賣幻想的職業，連掩蓋自己無能的虛構也能作為技巧的話，那不也是一種能力嗎？”

“哼！”

“最重要的是……所以，我的作品不好看嗎？”

老婦人亞歷山大麗娜似乎被問住了，搖了搖頭。

韓率清楚，他也知道這是胡說八道。

但是，能讓這種胡說八道變成真理的，不就是銷量嗎？

他已經在周刊和月刊上賣出了數十萬冊，用銷量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大眾認可了他的方式。

老婦人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看。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靠在馬車靠背上，疲憊地問道：

“……那么，那個柯南·道爾是什么人？他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嗎？”

“那，不是。雖然我沒有見過他本人，但我認為那個作家是想殺死他所以才殺死的他。”

說到底，他本來是想寫純粹的歷史小說的人，創作了《福爾摩斯探案集》這樣名作的他，卻極其討厭它……

“嘖，真是難以理解。難以理解……總之，這就是藝術家，嘖。”

不，這并不是因為是藝術家才難以理解，而是因為她老了。

現在年輕人常說的“老頑固”……

當然，如果說出來的話，她真的會生氣的，所以韓率忍住了。

雖然他的腦袋里嗡嗡作響，但不知為什么，感覺如果惹惱了這位老奶奶，他會真的倒霉。

“那么，讓我問最后一個問題。”

“啊，是的，請說。”

“你放棄了精雕細琢，卻如此努力地研究‘銷售方法’，這難道不是因為你想要賺很多錢嗎？”

“嗯……是的。”

“那你為什么還要成立這個慈善基金會？而且還投入了這么多錢？”

“啊，那是……”

“那是你辛辛苦苦寫書賺來的錢啊？把這些錢捐給素不相識，完全不同的國家的窮人……你不覺得有點可惜嗎？”

真是，您說話太尖銳了。

韓率驚訝地看著老婦人。難怪歐美億萬富翁會被稱為資本主義的怪物。

這一點他無法忍受，皺著眉頭回答道：

“您的話太過了，這很正常。”

“哼，過分……？”

“當然是因為喜歡我的作品的讀者啊。”

這很正常的事情，需要賦予它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最重要的是。

“而且，作家本來就是自負的生物，而我的這種自負非常強烈。”

“自負？”

“你去過東區嗎？”

韓率脫口而出的話，讓老婦人皺起了眉頭。

“您看起來如此高貴，應該不會去那種地方吧……”

“是啊，我為什么要到那種骯臟的地方去呢？”

“所以，我說的是……”

韓率閉上眼睛說道。

現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英國老婦人亞歷山大麗娜。

而是那個一邊咯咯地笑著一邊踢他腳的人。

是那個說“有時間看這些不如多做幾道題”的人。

是那個總是帶著無奈苦笑的普通人某某。

那時安慰他的，正是小說。

所以他想創作。

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能讓別人覺得有趣、好奇、想繼續看下去的小說。

然后。

“我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韓率說：

“即使是那些不識字的人，即使是那些沒有時間讀書的人……如果還能賺錢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熱愛大眾嗎？”

“熱愛我生長的地方，我認為這是人之常情。”

韓率平靜地解釋了自己的大眾觀。

大眾文學作家為大眾服務，讓大眾繁榮昌盛，最終也是為了自己。

聽完他的話，老婦人與之前完全不同，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想擴大讀者群體，是嗎。”

老婦人直視著韓率。

“等你壯大之后，也可能會拋棄你呢？”

“那是我的能力問題。”

韓率理直氣壯地，甚至可以說是自負到極點地說：

“我不會被拋棄的，我會寫出讓人無法拋棄的有趣作品。即使被拋棄了……我也會憑借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取得成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婦人像打雷一樣爽朗地笑了。

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得到了什么肯定一樣。

毫無保留，非常爽朗而豪邁的笑聲。

她笑了一陣子，拿出了一塊鍍金的絲巾擦了擦眼角，然后慢慢地看向韓率，回答道：

“好吧，這倒是讓我比較滿意。”

語氣突然變的柔和了。

之前的威嚴已經很足了，但現在卻像是把隱藏的東西都拋棄了一樣。

韓率咽了咽口水。

“謝，謝謝……”

“干嘛突然這么害怕？你剛才不是已經大聲說出你想說的話了嗎？”

不，那個……只是一時激動而已，韓率也知道后悔是什么感覺了。

就在這時。

“停車！”

“是！”

老婦人話音剛落，馬車立刻停了下來。

前面……咦？是薩伏伊劇院？也就是說，她只是帶韓率繞了一圈？

“這是一場非常有趣的粉絲見面會，漢斯爾先生。”

“啊，嗯，是的，我也覺得非常有趣……”

“別廢話。”

老婦人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張雪白的紙。她用鋼筆在上面寫了什么，然后遞給韓率。

“拿著。”

“啊？”

“拿著。然后好好努力吧。”

這是什么……

韓率正這么想著，那個把他扔進馬車的海軍軍官把他拉了出來。

然后。

“那么，期待下次再見。出發！”

“是！”

他像一陣風一樣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覺像被鬼魂纏上了。

韓率正感到茫然，一個非常熟悉的人走了過來。

“作家先生！您沒事吧！”

“本特利先生？”

“哎呀，是的！我是查爾斯·本特利二世！您突然失蹤，真是嚇死我了！”

失蹤……說是失蹤也對。

畢竟他被粉絲綁架了一小會兒。

等等，自己剛才是不是真的處于危險之中？是不是差點就遭遇了“迷戀”事件？

“對了，作家先生，您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啊……這個啊？”

是粉絲來信嗎？當他打開它的時候。

“……英格蘭銀行？”

“作家先生！哦，這是！”

“不會吧……”

韓率張大了嘴巴，然后合不上了。

因為，那是一張支票。

而且，金額之大，足以讓人忘記被綁架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