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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緣華西壩

運氣其實就是機遇,抓住了就是運氣好,沒抓住就是運氣不好。我這一輩子的運氣就比較好。

回過頭看,我運氣好的地方,最明顯的有幾處:第一是我在1961年能來到這個世界;第二是生下地時只有2斤9兩的我能順利長大;第三是碰上了改革開放后的高考;第四是與華西口腔結緣,當上了牙醫。

我1961年8月出生在大巴山腹地的四川省南江縣仁和鄉,父母親都是農民。我呱呱落地時雖四肢健全,卻只有2斤9兩。為了給娘補充營養,讓我有奶吃,父親起早貪黑,上山打鳥,下河捉魚,可奶水還是催不出來。父親一咬牙,將家里唯一的一只小豬殺了,燉著給娘吃,娘這才有了一點奶水。我稍大一點,就喂米漿。

當時,沒有嬰兒床,怕我睡覺有閃失,父親費盡心思做了一個提籃,在提籃里鋪上棉褥子,將我放在提籃里睡覺。怕蚊子咬我,父親還到鄉醫院找了一塊醫用紗布,做了一頂小蚊帳,將提籃罩住。白天姐姐和奶奶守著我,隔一會兒就掀開蚊帳看看,晚上父親和娘守著我,父親守上半夜,娘守下半夜。時至今日,仍無法想象,沒有嬰兒保暖箱,沒有嬰兒奶粉,沒有能量藥品的補充,父親和娘是如何養活我的?

我在當地仁和公社小學讀了5年的小學和2年的戴帽初中,1976年被推薦到南江縣下兩中學讀高中。在黨中央的大力倡導下,1977年底恢復了高考制度。

1978年,我高中畢業,參加高考,以低于錄取線9分之差名落孫山,只得心灰意冷地回到了仁和鄉。當年九月份,由仁和小學校長趙子章推薦,我在熊家河村小當代課老師。身為農村孩子,能夠當上代課老師,從此不用頂風冒雨下地干活,已經很滿足了。當時家里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正在讀書,我每個月有24元工資,大大減輕了父母的經濟負擔,也就沒有準備再“回鍋”高考。

可是,下兩中學的老師都覺得我有沖刺高考的潛力,聽說回鄉當了民辦教師,很為我惋惜。

“黃北平啊,你第一次高考只差9分,回去復讀,只要努把力,今年再考很有希望。”物理老師趙益忠的家就在仁和鄉,一個星期天,他專程來家勸導我。

“我缺了那么多課,半路回去復讀,能跟得上嗎?”聽趙老師這樣說,我雖心動,卻很擔憂——當了一學期加一個月的代課老師,缺的課太多,怕跟不上。

“那沒關系,我們幾個老師利用休息時間給你開小灶,你加把勁趕上來就是嘛。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趙老師鼓勵我。

聽了趙老師的一番話,我又回到下兩中學復讀。復讀班已經開了一個多學期的課,為了幫助我趕上其他同學,幾位老師放棄寶貴的休息時間,陪著我,把給其他同學講過的課又給我重講一遍,把給其他同學做過的習題讓我重做一遍,如此一來,我很快趕上了其他同學。

現在想來,如果那年不回校復讀,我這一輩子,肯定與大學無緣了。

而在填志愿時,我又犯難了。1977年和1978年是大學、中專合在一起考,做同一套試卷,從高分往低分錄。但1979年大專和中專是分考分錄,大專的考題直接由國家教委出,中專的考題由省教委出,大專和中專不能同時報考,那么報考大專還是報考中專?我最先想到的還是回家與父母商量。

“不要填得太高了,還是保險一些好,就報個中專吧。”父親率先表態。

“你先把飯碗找著再說,我們家娃兒多,出去一個算一個。要是走不了,還得窩在農村。”娘是一貫的夫唱婦隨,見父親表了態,馬上搭順風船。

“招中專的學校很多。有師范,畢業后當正式的小學老師;有財貿學校,畢業后到單位當出納會計;有技校,畢業后分到工廠當工人;有衛校,出來當醫生。大專出的題難些,中專出的題簡單些。穩妥起見,我就報中專。”我如此答道。

“如果讀中專,將來能當個醫生或者老師,也就可以了。”父親很高興,娘也笑呵呵的。在父母的眼中,家里能有一個孩子“跳出農門”吃商品糧,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事。

第一次高考失敗,我心里余悸尚存,聽了父親和娘的話,填報志愿時,我就沒有填報大專。

“黃北平,你為什么報中專?”我報送志愿時,趙益忠老師恰巧到南江中學觀摩教學去了,沒有在學校,回校后在下兩區教育督導室看到了我填報的志愿,立馬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爸爸和娘都是這個意思,我兄弟姊妹多,要我報中專保險些。”我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算盤。

“黃北平啊,你去年沒有考上大學,不等于今年就考不上,一次沒考好不能把信心給打垮了啊,我覺得你今年的學習比去年扎實多了,通過幾次摸底考試,憑我的經驗,今年考大學沒問題。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信心,沒有信心,將一事無成!難道你就這么沒有出息?”趙老師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

“那我到督導室去把志愿拿回來。”經趙老師這一頓“臭罵”,我頓時對高考信心大增。

“現在你快去改志愿,要是督導室把志愿報走了,想改都改不了啦。”

“好的。”聽了趙老師的話,我一溜煙跑到下兩區督導室,將志愿取了回來,由報考中專改成了報考大專。

事后想起來也真是慶幸啦!假如趙益忠老師從外地歸來不到區教育督導室查看學生填報的志愿,假如趙老師看到了我填報的志愿漠不關心,我這一輩子就肯定與牙科醫生無緣了。

1979年,我第二次參加高考,成績公布,在滿分500分的情況下考得305分,名列南江縣下兩中學第一。

據講,1979年的高考題出得特別難,錄取的分數線比1978年下降很多,1978年的錄取線是290分,1979年的錄取線才245分,重點大學的錄取線290分。我的考試成績超過錄取線60分,超過重點大學錄取線15分。這意味著,我不但上了錄取線,還高出重點線。

“那我填哪所大學呢?”高考成績公布后,我興沖沖地問趙老師。

“具體填哪所大學等我與其他老師再商量商量。”趙老師為了讓我既能讀上好的學校,又不掉榜,與在家的任課老師根據《招生簡章》對各類大專院校進行認真比較。針對我的考分,幫我備選幾個學校,供我填報志愿時選擇。

“我覺得黃北平填北京師范大學比較合適。讀北師大有兩點好處,一是在那里讀幾年書,就能學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有利于將來工作。二是北京的平臺高,在北京讀書能結識一些高層次的朋友,拓展開人脈,對將來走上社會大有好處。”化學老師紀道清1964年從巴中中學考入北京師范大學化學系,對北京很熟悉也很有感情,因而首先向我推薦北師大。

“不報北師大,報川大。四川大學在西南的高等學府中首屈一指,數學系名聲不小,譚維明主任有好幾個同學都在川大教書,畢業分配他們還可以幫上忙,就報川大數學系吧。”數學老師覃祥壽說。譚維明是四川大學數學系畢業,曾任南江縣下兩中學的教導主任,此時任四川音樂學院黨委書記。

“報四川大學數學系,還不如報四川大學物理系。學物理的大學生畢業后能分配個好工作不說,就是替別人裝電視機、修錄音機,外快也能掙不少。聽說川大物理系有個老師,利用休息時間給別人裝黑白電視機,裝一臺就收入100多元,抵得上幾個月的工資。裝一臺電視機就幾天的工夫,他一個月裝好多臺,川大數他最發財。”“敲鑼賣糖,各喊一行”,趙益忠老師鼓勵我報考四川大學物理系。

那時,電視機還是稀罕物,買電視機要票,“走后門”,城市里流行自己買電子原件裝配,誰家要有臺菜盤子那么大的黑白電視機,就很洋氣,有誰會裝電視機那誰準能“暴發”,趙老師雖然不是大學物理系的科班出身,但他對川大物理系極為崇拜。

“各位老師,很感謝你們為我考慮得這么周全,數學系好、物理系也好,可如果讓我選報大學,最想進的還是醫學院,因為我特別想當一個醫生。”聽完了幾位老師的建議,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經常病病怏怏,多次高燒不退,抽搐昏厥,自己遭罪,把父母也折騰得夠嗆,吃過缺醫少藥的虧,很想讀醫科大學,將來自己當醫生。

“你想學醫,那就填北京醫學院。將來畢業了還有機會分配在北京工作。憑你的高考分數,肯定能被北京醫學院錄取。”紀道清老師在北京生活多年,一直希望我到北京讀書。

“依我看,那就報四川醫學院。成都離家近,來去也很方便。”語文老師冷維高建議。“好咧,那我就報考四川醫學院。”聽冷老師這樣一說,我馬上表態。

一聽我報四川醫學院,幾個老師都表示同意。填報專業可填兩個,我就選了口腔系和醫學系,結果被口腔系錄取,成了仁和鄉恢復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個大學生。

四川醫學院原是衛生部直屬的全國重點醫科大學之一,坐落在美麗富饒的川西平原華西壩上。華西壩曾是三國蜀漢都城,五代孟蜀后花園。當時醫學院占地1000余畝,建筑面積48萬多平方米。四川醫學院原名華西協合大學,1951年更名為華西大學,1953年更名為四川醫學院,1986年更名為華西醫科大學,2000年與四川大學合并,改稱四川大學華西醫學中心。

四川醫學院的前身是一所教會學校。1905年,經基督教華西各差會顧問部討論,決議在成都華西壩聯合創辦一所“規模宏大”“學科完備”的高等學府,大學正式成立于1910年。因校址坐落在華西壩,又由國內5個基督教會聯合協議開辦,所以定名為“華西協合大學”,是全國13所教會大學之一,辦學之初教員多為英、美、加三國人,是四川真正意義上第一所與國際接軌的大學。

抗戰時期,為保存文化實力,經“私立華西協合大學”校務會議多次討論,決定盡力接納內遷的學校。1937年首先接納了中央大學醫學院;1938年2月又接納了金陵大學;1938年秋接納了齊魯大學醫學院、東吳大學生物系;1938年11月接納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942年春接納燕京大學;北平協和醫學院的部分師生以及護士專科學校等亦來聯合辦學。學校設有文、理、醫等專業學院,77個系及一些專修科,聚集了學生近4000人,成為抗戰時期中國學科設置最多、規模最大的大學。文、理、醫等各科大師云集,呂叔湘、許壽堂、陳寅恪、錢穆、顧頡剛、馮友蘭、童第周、侯寶璋等在全國甚至全世界都大名鼎鼎的人物都到華西壩講學,學者薈萃,盛極一時,成為大后方的文化教育中心,為把中國的教育事業推向前進,培養了大批人才,為四川的高等教育事業,為中國的文化學術繁榮做出了重要貢獻。連外籍博士亨斯曼都發出這樣的感嘆:“世界上任何地方最著名的大學教授和學術權威都聚集于成都。”

四川醫學院口腔系來自華西協合大學牙學系(因四川醫學院口腔系多次易名,為便于敘述,根據校友的稱謂習慣,下文統稱為華西口腔),開創者是牙科傳教士加拿大人林則,被稱為中國現代口腔醫學的發源地和搖籃,是中國現代口腔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林則博士是第一個被西方教會派往中國的牙科傳教士,畢業于多倫多大學牙學院,是牙醫學博士、口腔外科教授,學識淵博、技術精湛。他1907年來到四川,在成都開辦了仁濟牙科診所,仁濟牙科診所也是中國建起的第一家有現代診療技術的牙癥醫院,揭開了中國牙醫學史新的篇章。1917年,林則在“牙癥醫院”的基礎上,建起了華西協合大學牙學院,這是中國第一個以培養現代口腔醫學高等人才為目的的牙醫學高等學府。林則在創辦牙癥醫院時,保持了始終如一的精英教育理念,他在主持口腔醫學教育、推動世界口腔醫學發展中,取得了豐碩成果。1929年,他在美國牙醫學雜志發表了《下齒槽神經阻滯麻醉直接注射法》一文,這個方法,以后就叫作“林則方法”,至今仍在國際上普遍采用。

為保證教學目標的實現,林則組織引進了不少的外國牙醫志愿者、多倫多大學皇家醫學院博士、專家到這里任教,使中國現代口腔醫學一開始就建立在國際水平的基點上。

華西口腔的教學質量蜚聲海內外,牙學系開辦后不但接受中國學生,還接受蘇聯、匈牙利、印尼、朝鮮等國家的留學生。華西口腔醫院的畢業文憑,得到美國哈佛大學口腔學院、多倫多大學口腔學院的承認。從華西口腔畢業的校友有很多科研成果和臨床手術對國際醫學都有巨大貢獻。

我在四川醫學院口腔系五年的學習中,在一群醫術高超、醫德高尚的老師教導下,完成了一個從不懂事的農村孩子到牙科專業醫生的轉變。

與華西壩結緣,師生緣、同學緣、朋友緣、醫患緣,緣緣相投,緣情體物。

尊敬的讀者,那就請你們跟隨我們的筆,走進我的牙醫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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