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又在看跳舞，聽到楊真說話問道：“又怎么了？”

楊真道：“此女剛剛詠了一首《漢女》，這是攻心之術(shù)，你也知道鶴齡兄是心軟之人，保不齊要相讓了?！?

齊悅道：“你不是說輸這一程也無大礙么，他想讓就讓他讓得了?！?

楊真搖頭道：“我本以為他二人眉來眼去，那是互相都看對眼了，但現(xiàn)在看來，此女工于心計，未必是真的傾心于鶴齡兄?！?

齊悅摸著下巴說道：“陳松這廝，濫好人一個，讓他吃吃虧長長記性也未必是件壞事?！?

楊真道：“只怕他若真的相讓輸了此陣，院長會怪責(zé)于他，減員便不會考慮換人了，如此一來，我漣水失了陳鶴齡這個符道強手，大為不利?！?

臺上，陳松一時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之中。

他能繪出一次五神混元符，自然能繪出兩次。最后這一道天威八景符想要順承而解，自是手到擒來，但佳人在前，又明著求他，要他狠下心來，卻是千難萬難了。

陳松想道：“顏道友與我一見傾心，此等良緣實屬難得，我陳松寒門散修，平日里又從何處去遇一位這樣美貌又有才情的道侶？”

“更為難得的是，她與我同修符道，又心意相通，若能結(jié)侶，必定平安順遂，說不得還能誕下麟兒，繼承父母的符道天賦。”

“以我的天資與家世背景，修到如今的地步已是十分難得，遙望筑基，那是天涯海角，十分難至的了。若能尋得顏道友結(jié)為道侶，生得麟兒，只要悉心栽培，那我的孩兒必然就能青出于藍，反而可期望一番了。”

除了陳松自己，誰也料不到只是一道太微開明符，就讓他想了這么遠，到得最后，他終于想到：“院中人才輩出，我陳松失這一陣想必也無傷大雅，況且那先鋒之位，雖然能在大野征中占據(jù)些許先機，卻也許多危險，歷來野征之中喪命者不知凡幾，奪得先鋒之位，未必就是件好事?！?

一番思量，他終是棄筆于案，不再落筆畫完這最后一道符箓了。

那邊顏婉得了他的指點，卻是專心致志，一步步將煞圖龍章疊在地陰八母符上，她符道本有不錯的火候，有了思路，精細描摹之下，兩道符竅確然給她疊了上去，七煞消神符也就畫成了。

神符一成，兩張符紙自案上飄至半空，生發(fā)陰陽氣象，此兩道符位階不低，反形相抵時頗有風(fēng)雷涌動之勢，現(xiàn)場觀眾見到動靜，都把目光投到了場中。

兩符消解完畢，郎世寧微微皺眉，舉起玉牌道：“蘆淞縣顏婉記六籌?！?

到了此時，明香亦已燃至末尾，陳松心意已定，自然不會再提筆，便看向顏婉，露出笑容，遙遙拱手祝賀。

不料顏婉回望過來，卻只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眼神中已全然沒了先前那般含情脈脈，俏皮傾慕之色，反帶著淡淡的禮貌疏離。

陳松心中一咯噔，眼中露出迷茫。

明香燃盡，郎世寧舉牌：“蘆淞縣顏婉記六籌，漣水縣陳松記五籌，蘆淞縣勝，升任擂主。”

這一聲宣布，蘆淞縣眾人呼聲如雷，顏婉笑盈盈地回歸本陣，被圍在人群中央，十分得意，再也沒有轉(zhuǎn)頭看陳松一眼。

陳松好幾次想要與她目光交匯，卻屢遭她視而不見，只覺心頭如遭重錘，一時竟有些失魂落魄。

他垂首走回陣中，趙志強肅容道：“陳松，你好大的膽子！”

陳松被當(dāng)頭棒喝，更加一蹶不振，澀聲道：“院長，學(xué)生知罪，甘領(lǐng)責(zé)罰?！?

“哼！”張志強怒道，“你在臺上與那女修眉來眼去，不僅故意出言提醒對手，竟還要裝傻棄筆，你這是當(dāng)我瞎了看不見，還是根本不把我這個院長放在眼里？”

陳松本是趙志強的得意門生，與竇霸二人一符一劍，最受他器重，本已確定了日后要留院任教，是個不錯的前程。

“你這是叛軍通敵！若是在征伐之中，當(dāng)要處以極刑的罪狀！你知罪個屁，你知罪就不會做這等蠢事！”

趙志強怒不可遏，最后幾句已近乎是咆哮出言。

陳松臉色慘白，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你的罪狀，我今天暫且記下，待此宴過后再來相論，你留院任教之事，也先免了！”

“院長！”陳松抬起頭來，滿眼驚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弟子一時糊涂，辜負院長重信，弟子知罪了！只求院長莫要逐弟子出院，讓我隨行侍奉，日后將功補過……”

說到最后，陳松已然泣不成聲。

姜岑看在眼里，心中嘆息，上前道：“院長，今日事說來也只是席上斗擂，陳松雖然有錯，倒還談不上什么‘叛軍通敵’之說，念在他多年勤勉上進的份上，還請您寬宥一二。”

陳松平日里恭謙有禮，不少為教授們奔勞，各人都念他的好處，對他印象極佳。此時教授們紛紛上前，寬慰勸解，代他向趙志強求情。

趙志強本是對他十分器重，此時發(fā)怒不過是在氣頭上，又見他為美色所迷，有意要給他當(dāng)頭棒喝，教授們既來勸解，他心氣稍順，便也就坡下驢，板著臉說道：“哼，好在你平日還算恭謹，多位教授代你求情，此擂你不要再打了，今日之后，好好閉門思過，留院之事，日后再議！”

聽到趙志強言語有所緩和，陳松泣不成聲，拜謝道：“多謝院長寬宥，弟子定然痛思己過，再不敢干蠢事了。”

“知道就好，一邊觀擂吧！”趙志強一擺袖子，轉(zhuǎn)過臉去，不再看他。

竇霸上前將陳松攙起，嘆道：“紅粉骷髏，削骨鋼刀，陳師兄糊涂啊。”

齊悅?cè)滩蛔×R道：“臘八豆，這時候你還放什么酸屁，有本事下一陣你上，把擂主奪回來就是。鶴齡，你就是經(jīng)驗太少，看見個女修就把持不住，下回我?guī)恪?

話沒說完，趙志強回頭瞪視過來，齊悅連忙干咳兩聲，乖乖閉嘴。

眾人將陳松拉起，到后頭安慰勸解。這一陣下來，漣水縣折了陳松，又失了擂主，只好作壁上觀，等待下一輪上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