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稟告公子，大軍在雕陰縣外駐扎整頓即可，一日內咱們就能拿下縣城。”

“讓軍內伙夫提前準備好埋鍋造飯，不要誤了時辰。”

老四將事務安排妥當，遣探子回報之后。

他身后僅有三百余人跟隨，還都是騎兵，未帶攻城的器械。

這一次，王恂就緊跟著老四出來，手腳麻利地取出干饃和水袋遞過來。

王恂覺得公子最近有些可怕，口中總是喃喃自語什么把人活活剖了，株連九族如果要加個十族，又該如何界定之類的話。

聽起來陰森森的，還是請命出來跟著蒙恬將軍好。

“將軍，快吃吧，雖說待會要回營中吃飯，但路上跋涉，肚子里要有些東西才是。”

王恂自認為，蒙恬將軍要等到大軍到齊后，再準備攻陷雕陰縣的事宜。

伸出去的干饃饃被老四一把扯過，塞進嘴里。

老四邊吃邊笑著打量著王恂，故作神秘問道：

“來、先坐下。”

“你倒是從哪里覺得，本將需要回營中？這雕陰縣就在前方，本將乃大秦將軍，那里守城的不過是個裨將。等本將到了，他們自然應當獻城才對。”

王恂小心翼翼地坐在老四身邊，眼珠子轉了轉，這才道：

“將軍，我要是說出緣由，你可別笑話我。”

老四拍著王恂的背，哈哈大笑：“有屁快放，本將也聽聽你有什么見解。”

王恂露出些羞澀的神情，開始解釋：

“將軍您看，按照咸陽派出宗正來為公子舉行葬禮一事，可見，咸陽那邊無論掌權的是誰，都已經默認公子會自裁謝罪。”

“既然如此，這太子的身份，多半已經定下。既然將軍和公子都判斷之前的旨意是矯詔，那么陛下的情況一定很不樂觀，至少沒法發表政令。”

“所以咸陽各處應該早就有快馬順著官道傳遞消息，將新的太子身份公布天下。因此，當公子帶著大軍南下的時候，顯然會被雕陰縣的守城裨將認為是違背陛下旨意的叛逆。”

“所以之前制訂的計劃，都是利用公子的名望，和之前收繳的宗正的旗幟，來讓這些途中的城池臣服。”

老四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態，忽然追問道：

“你的意思是，憑借本將的臉，就打不開這些城池的大門嗎？”

王恂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蒙恬將軍，以前不會這么捉弄人的才對！

老四站起身來，踢了一腳王恂的屁股：

“行了，逗逗你。本將和你打個賭吧，本將只要往這雕陰縣城門一站，喊一聲開門，他們就得三拜九叩把本將和公子迎進去，你信不信？”

王恂坐起身子，手上整理著衣服，嘴里嘟囔道：

“既然將軍這么自信，我還有什么好說的。要是陳將軍在這，那張嘴肯定能搬出什么史書上的典故來勸誡。我沒讀過書，還是全部相信將軍吧。”

這副姿態，倒像是自己的好圣孫在自己面前矯揉造作賣弄名堂的時候。

老四笑了一聲，心想我那幾個不孝子要是像你這樣省心就好了。

還不知道自己死后，幾個兒子有沒有把豬腦子都打出來。

天上的月亮越來越亮了，那些冰冷的白光散落下來，讓他想起前世漠北的月光。

把那些沙子，白天能把人燒灼得唇干舌燥的沙子，硬是變成了寒冷的雪一般。

秦時明月漢時關啊，這個時候溫差倒沒有后世那么大。

朱高熾，朕的好兒子。朱瞻基，朕的好圣孫。

給朕把大明照顧好了！

一想到這里，老四忽然樂出了聲來，笑得停不下來：

“哈哈哈~哈哈——”

“不、不行了，再找點水來。”

這天晚上，老四笑得很開心，他相信明天見了李景隆，會笑得更開心。

人啊，死后重來，心境自有一般變化。

能見到老熟人，或者睹物思人想起些什么，也是開心的。

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三百余騎兵已然就位。

老四揚起韁繩，指著天上的太陽，還有那尚未被陽光完全覆蓋，懸浮在青灰色天空里的寒月，高聲喝道：

“諸位將士聽好了，以后，這日月所照、江河漢土，都是我華夏的！”

“前方雕陰縣，沖鋒！”

先秦已有華夏的概念，并且在大一統的秦朝建立之后，得到了鞏固和加強。

最終在漢朝演變為了漢族的概念。

現在只好取巧用“河漢”這樣來形容銀河的詞匯來緩慢代入。

反正將士們都唯命是從，也不是文化人，這個口號喊著喊著，也就能用了。

騎兵隊浩浩湯湯地奔涌而來，三百余人的隊伍鋪開之后，自有一番氣勢。

黑色的玄流滾動在土地之上，勢不可當。

早在城墻上候著的趙扶搖，或者說李景隆，已經提著那兩個從咸陽而來的使者的頭，等著公子一到，他們便納頭就拜。

然后混進隊伍，混個從龍之功。

看見遠處的煙塵之后，李景隆高興地拍打著墻面，身后的士兵們雖然只知道遵守命令。

但是看著自己的主將如此失態，還是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們之前只是聽聞咸陽來了幾波人馬，隨后趙將軍就把這些人斬了。

想來是公子扶蘇要回咸陽，陛下那邊恐怕出了些事端。

唉，若是公子扶蘇繼位，那可是民心所向。

陛下固然威嚴，但人們都曾聽說公子扶蘇的仁德之名。

在境內苛政、徭役的壓榨下，加上六國之前的反叛勢力。

大秦還沒有爆發出災禍，一定程度上就是因為人們相信扶蘇繼位之后，會帶來好的轉變。

因此雕陰縣的軍隊反而很快就安定下來，并沒有多生事端。

老四已經能看見雕陰縣的城門了，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例如經過城門時候差點被砸下來的東西壓死。

亦或者，一抬頭發現自己老爹的牌位被掛在城門上。

不過這些郁悶的情緒等到看見那個出城迎接的將軍，尤其是對方的眼神之后，老四就放心了。

不錯，李景隆這小子還好順利拿到了趙扶搖的身體控制權。

要是這一步都做不到的話，就真顯得李景隆的可憐。

他們之中，只有大哥朱標能夠隨心所欲掌控扶蘇的身體。

李景隆覺得自己現在像是等著未曾見面的相公揭頭蓋的小媳婦一樣，接近老四的時候，竟然還有些意氣風發，龍虎相遇的風云際會。

可是看著那面容不同，但是體態動作都和永樂無異的人越發占據自己的瞳孔，李景隆就蹦不出了。

老四揚起鞭子：“你們不必上前，本將前去會一會故人。”

永樂駕著馬匹，悠然踏前而去。

終于，兩人相遇。

李景隆不自覺滾下了馬鞍，跪倒在地：

“臣李景隆，叩見陛下！”

老四沒有下馬，只是帶著微笑，居高臨下俯視著李景隆顫抖著的背部，終于低聲笑出來：

“呵、九江啊，好久不見了。”

腦海內，準備吃瓜的趙扶搖愣住：

“啥玩意兒？說好的英雄惺惺相惜呢！”

“我怎么覺得這位你口中的燕王、永樂大帝，看你像是在看猴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