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我。”芽看著自詡為救世主的幾個人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提出這個請求的人一時啞口無言，他挪了挪頭，不敢直視芽那雙鋒利尖銳的眸子。

“因為你至今仍沒有畸變。也是原來的這個舊世界殘留的最后一個可以稱為人的生命吧。”另一個人猶豫地說道。

“雖然我們也無法理解，舊世界的世界意識為什么并沒有選擇你。但我們在有一點上達成了所謂的共識，如果舊世界注定會被這詭異扭曲的新世界給完全覆蓋，那么倘若非要給它留存下一些微末的生機，能做到這一點的也許只有你。你，能夠創造出最后的奇跡。”第三個人神色有些熱切，緊張和興奮交織著，讓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因為，原先的我們也瘋了。蒙受了舊世界那天賜的恩澤，我們短暫地恢復了神志。可是，只要我們依舊停留在這被數不盡的絕望給充斥包裹的新世界里，停留在這堪稱是一切災難污染的源頭的、在這美其名曰為新世界的絕望的囚籠里，我們那為甚不多的理智隨時都可能被侵蝕殆盡，再次成為那可悲的、渾渾噩噩的、四處游蕩著的行尸走肉，成為那僅剩一副副空洞軀殼的畸變者。如果僅是依靠我們的力量，我們根本就看不到哪怕是一點兒的希望，只有你———”

第四個人顯得極為固執，帶著所謂的“健全人”那特有的可笑的傲慢，以一種近乎可以稱得上是道德綁架的態度竭斯底里地咆哮著。

“可我又憑什么要去拯救那個本就注定被顛覆的世界？你們以為，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到現在還能保持清醒嗎？”芽猛然揮手，打斷了第四個白癡的可笑言論，把一種憐憫可悲的眼神投向了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苦苦勸說的這一行人。

“因為，我，是舊世界所認定的罪人啊。難道說，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么所謂的舊世界意識會選擇你們嗎？”

“矮子里頭拔大個罷了。”芽唇邊掛上了幾分譏諷的笑意。

“無能的舊世界意識，病急亂投醫，急急忙忙地就在身體沒有完全畸變的幸運兒里隨機挑了那么幾個，也就是這樣了，但對于它來說，這總比選擇上一些備受新世界青睞的寵兒，除了不愿意給予一絲多余的信賴之外，自己打心底兒也嫌臟惡心，膈應得不得了要好嗎，不是嗎？倒是某些庸人呢，對這漫不經心的賞識自發地感恩戴德，就差肝腦涂地了呢，不過是臭雞蛋里挑了幾個沒那么臭的，不過是那么一點點可憐的施舍———”

芽五指朝上，指尖微微聚攏，捻了捻不存在的零星骨渣碎末。

“———就這么自覺地扛起了話本里常說的救世的大旗了喲？嘬嘬嘬，真有意思。嘖嘖。”

芽嘬著嘴，眼里余下的只剩下快溢出來的戲謔與嘲諷，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微微地打了個哈欠，似乎已經對眼前的這一行人失去了耐心。

舊世界希望給予他這種怪物的獎賞大抵一直會是毫無人性的審判與罪罰，而新世界的黑暗卻將他這個對自己原來的世界失去了最后的歸屬感的邊緣人給緊緊地簇擁包裹，以一種獨有的溫暖與扭曲的青睞，塑造出了一位極致傲慢的人間行走，成為了一尊但凡容納了絲縷的權柄就可以直接登臨神位的新世界最后一位人類天花板。

“可如果我們給出的誠意是舊世界本源凝聚成的唯一權柄呢。”身后的人看著芽愈來愈遠的身影，嘴唇緊緊地抿著，磨出了縷縷猩紅，他咬緊了牙關，終于下定了決心，賭上了他們最后的籌碼。

“什么權柄？”芽的身形停滯了，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幕的發生，他傲慢地擰過頭，隨意地瞥著他們。

“時間。”對方微微抖動著肩膀，艱難地開口道。

這無疑是一個讓人難以拒絕的籌碼。

既定的命運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無可更改的真實，可時間，卻是處于既定的獨屬于真實的框架下唯一的可以造就出無數bug的修改器。

擁有了無限的試錯可能嗎，那也許能夠彌補一些遺憾吧……

行走在新世界的天空下的傲慢者也終于拿到了他能夠蔑視寰宇的最大的資本嗎……

芽的思緒飄散在了新世界那染上暗紅色朦朧的沉重的空氣之中……

良久。芽輕笑了一聲，看著那一行在原地來回踱步，顯得有些滑稽的那一行忐忑不安地焦急等待著的救世主們，平靜地回應道。

“好。”

“這筆買賣，我答應了。”

…………

當最后一份權柄完成了轉嫁。

光怪陸離滿是呢喃囈語的幻境充斥了他們眼前的一切，黑暗、混沌、迷霧，以及一輪深黑色如同深淵一般可怖的漩渦轉動著，吞噬著所有的念想與希望。

窒息。

桎梏。

枷鎖。

無數細小的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忽遠忽近，腐蝕著他們因陷入無盡恐懼出于本能而妄圖收束的意識。

一切的意志在這一刻似乎都難以進行控制，它們如同微弱的細流一般被卷入了無盡的黑色漩渦之中，湮滅殆盡。

祂周圍的一切都如同蒙上了一層濃厚的灰霧，顯得不是那般真切，卻流露出浩瀚恐怖的氣機。

銀色的面具遮住半張臉，使祂的面容怎么看也看不真切，在場的人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只有一只冰冷的滿是齒輪運作的機械瞳孔，無數細微的嵌合在一起的齒輪閃爍著莫名的寒芒——祂是時間。

神不可知、不可言、不可名狀。

祂不再是芽，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行走于人間的傲慢。

傲慢冷漠地看著腳邊那具沒有生息的尸首，用手帕仔細地擦拭著手上稍不留神就沾染上的血污，心里略有些不滿。

“你們七人的權柄盡數是時間，我容納了你們所有人的各自的權柄后，時間的權柄在我身上已經完整了。我殺了這位瘋子，卻只掠奪到了不完整的幻妄權柄。你們是不是應該給我個解釋。”

七人面面相覷，隨后齊齊閉上了雙眼，似乎是在與舊世界的世界意識溝通著。

隨后一個人非常艱難地站了出來。死死地閉著眼回答道。

“舊世界屬于時間的權柄是由舊世界所有的權柄轉化來的次至高的權柄。而你剛才掠奪的那條屬于新世界權柄雖然是完整的，但它的位格要低于舊世界所有權柄糅合在一起的造物，即便是新世界被真實所認可，整體上位格高于舊世界。當然有一件事情很重要，你應該發現了新世界的權柄并不兼容，即使你是新舊世界唯一一個可以容納下完整權柄的容器，新世界的權柄你也只能容納下一個，舊世界的權柄因為全都化為了時間，七份權柄本質上同源了，所以你才能容納下被視作一份權柄的次至高權柄。”

“也就是說，你們的計劃還要稍上這六個瘋子？”傲慢氣極反笑道。

“我們會在舊世界殉道。”七個人同時看向他，他們露出了同樣的表情，一種空洞的詭譎的微笑。

世界意識嗎？事情似乎變得有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