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鄔和生不承認自己是鄔和生，而是叫方敏，也不是平頭塢人，而是二十里外的龍山村人，父親叫方志國，老婆叫陳蓉，還有一個幾歲大的兒子。這下村里炸開了鍋，死而復生倒也算了，這借尸還魂的事，可真是聞所未聞。有人要報警，被鄔和生的師父攔住了，他怕自己的外甥信口開河，報了假警，說等核實了情況再報警也不遲。反復盤問，鄔和生始終咬定他是方敏，對鄔和生以前的事情也是一概不知。
方志國的兩個侄子路過，聽到人們的談論，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說就是這里了。請人將他們帶到鄔和生家，問了他的一些關于方敏的事情，他都對答如流。兩人認定他就是方敏轉生，于是將他帶回了龍山村，同行的還有鄔和生的師父。
雖說對這轉生之事，眾人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轉生之人活脫脫地站在面前時，仍不免嘖嘖稱奇。方志國擔心鄔和生是故意假冒方敏，又問了一些問題，如他在哪里念的書、成績如何、他兒子的生肖等等，他都能答上來。鄔和生顯然不耐煩了，說道：“爸，我真是方敏啊。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問問阿蓉，她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顆痣。這種隱私外人總不會知道吧？”圍觀者哄堂大笑，給這神秘又壓抑的氛圍增添了一份輕松。方志國以詢問的眼光望著陳蓉，后者羞紅著臉點了點頭。
方志國這才打消了顧慮，拍著鄔和生的雙臂大笑幾聲，將化悲為喜的情緒隨著笑聲一起充分釋放出來。當晚齋飯變成了宴席，鄔和生的師父喝得酩酊大醉，他說盡管是方敏轉生，但總是鄔和生的軀體，所以是半個方敏半個鄔和生，以后兩家就是親戚了。方志國不置可否，只一個勁地勸酒，于是他便喝多了。方志國也敬長明酒，他對這個神術大師已是由衷地欽佩，想在酒中表示敬意。但長明極為克制，象征性地喝了一杯，夾了幾口菜，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對于方敏的尸體，方志國犯了難，不知該如何處理。倒不是沒有墳墓，他早就給自己兩口子準備了后事，修了墳墓。那是風水大師挑的極佳穴位，埋在那里必會福澤后人。兒子走在他們前面，理應先應急做他的墳墓。可如今兒子轉生，這尸體還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如果算是，身邊明明站著轉生的兒子。如果不是，那么又算是誰？有人說一埋了事，墓碑上也不用寫名字，或者寫鄔和生，畢竟鄔和生死了不能沒有個尸體。方志國不同意，他思來想去，總認為這尸體是兒子的容貌，還是自己的兒子，墓碑就寫“方敏肉身之墓”，等將來兒子死了，還是埋在這里，實現肉體與魂魄的再次聚合，那時，墓碑上的肉身兩字也可以去掉了。
余三思一直冷眼旁觀，覺得不可思議。雖說古時候就有借尸還魂的說法，從鄔和生的表現來看，也是毫無破綻，可這事太玄乎。俗話說，事出反常必為妖，他始終認為這里必有蹊蹺，只不過真相沒有浮出水面而已。他要把這事情搞清楚，于是就在村里多呆一段時間。
五
竹編作坊雇了幾個人，余三思為人勤快，待人又友善，很快和其他人都混熟了，經常圍在一起，聽他們談論村里的家長里短，但他都只聽不說，最多別人問他時笑一笑。
這一日等手頭沒活了，余三思卻開口問道：“你們村的那個轉生的人怎么樣了？”這個話題這段時間非常熱門，整個村子都在談論，都如打了雞血一般，往往爭得面紅耳赤，才會心滿意足地離去。爭論的焦點無非兩種，大部分是相信這種奇跡的，因為鄔和生很多關于方敏的細節連同村人都不知道，最有力的證據當然是他能說出陳蓉屁股上的痣。說到這個，那些男人們大都含著淫邪的笑。還有少部分人則堅決持懷疑態度，認為這里面肯定有問題，至于被問到什么問題，則都答不上來。鄔和生深居簡出，時間長了，余波猶如池塘中的漣漪一樣，越來越淺，談的人少了許多。今天余三思挑起話頭，仿佛往漸漸平靜的池塘又重新扔了塊石頭，重新喚回了人們的興趣。一個婦女住在方志國家隔壁，消息也最多，經常發布權威消息，此時神神秘秘地說到：“對了，忘了說了。鄔和生，不是，是方敏，反正就是他，今天出來了，轉轉悠悠，去了賭場，和轉生前還是一個德行。我還聽說他在賭場輸了不少錢，也和以前一樣，就是沒有以前那么多話了?！币荒凶咏釉捳f：“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因為這死過一次了，還不知悔改。”余三思問此話怎講，那人說方敏的病就是賭博賭出來的，經常整夜整夜賭，整夜整夜不睡覺，身體垮掉了。余三思心中一動問：“那他老婆和的他關系不好吧？”先前那婦女吃吃笑道：“你年紀輕輕，就不正經。家里如花似玉的老婆獨守空房，你說兩人關系能好嗎？不過最近倒是很恩愛?！庇嗳计娴溃骸澳阌质窃趺粗赖模俊绷硪粙D女笑道：“她就住他們家隔壁，聽墻根聽來的唄?！北娙斯笮Γ瑢⒂嗳夹Φ妹婕t耳赤。
作坊老板姓方，沒讀過幾年書，經常算不清楚賬目。他見余三思有點文化，還常讓他幫忙算賬。這一日方老板去臨海城里送貨，怕賬結不清，帶著余三思一起去。一早裝完貨，陳老板就駕著牛車匆匆往城里奔去。龍山村離臨海市區二十幾里，路途并不遠，但是段崎嶇不平，余三思被震得全身酸痛。
方老板的貨是賣給一個雜貨店的，老板不在，接頭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伙計，裝模作樣一個一個檢查竹籃竹椅。陳老板見狀，從包里掏出用紙包好的一盒點心，塞到他懷里。胖子假意推辭，方老板堅決要送，幾個來回之后，胖子收下了，拍著他的肩說：“這次的東西不錯。一會拿了錢，要去會會你的阿香吧？”方老板望望余三思，悻悻笑道：“強哥就不要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