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打了個飽嗝,搖晃著酒杯說道:“別看我混吃混喝,其實我特別討厭自己。我不喜歡這樣的日子,也想有一份好差事,不偷不騙,過上體面的生活。白天干干活,晚上搓搓麻將,街坊鄰居看見我,招呼一聲王先生,而不是阿三阿三地亂喊。”余三思這才知道他姓王,“也不用每天擔心被警察打,被流氓追,看見他們到處躲著走。可老天不給我這樣的機會,從小死了爸,媽過不了苦日子,跟人跑了。我沒機會讀書,也沒學到什么本事,只能坑蒙拐騙,所以我也認命了,我就這副混混的命。”余三思敬了他一杯道:“王哥,不瞞你說,我也是無父無母。”阿三斜著醉眼說:“你不會逗我吧?”余三思誠懇地說:“我哪能騙你呢。”向他說了自己的情況。兩人同病相憐,距離一下子拉得更近了。阿三拍著他的肩說:“余兄弟,沖你這聲王哥,我把你當兄弟了。你要有事就說一聲,凡是我能做的,兩肋插刀,在所不惜。”兩人把酒言歡,你哥我弟好不盡興。酒足飯飽,回到阿三的住處,那是一間小小的民房,混亂不堪。余三思把兩把椅子一搭,將就著過了一夜。
第二天余三思告別阿三,來到方志國一家所在的龍山村,借住于一家農舍。那家主人是一對老夫婦,本不愿給他住,余三思付了錢,好說歹說才同意。接過了錢嘟囔道:“怎么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外鄉人?”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余三思在村里逛了逛,熟悉了一下村貌,細心觀察,果然在方家附近見到好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有幾個似乎還在長明的法會上見過。
余三思吃住在老夫婦家里,那老頭與他熟了,打開了話匣子,問他為什么來到龍山村。余三思說在家里混不下去,本是來這邊投奔親戚的,但沒有找到他,想看看這里是否有活干,打算掙點錢。老頭見他老實本分,就給他介紹了一家不太大的竹編作坊。于是余三思借著干活的名義留了下來。他沒有手藝,只能干一些簡單的體力活,主要是搬竹子,將竹子刨開后削成薄薄的長竹片,浸泡后曬干,以作后續工藝的原料。
兩天后的上午,方敏死了。方志國早有準備,讓人搭起靈堂,請來做法事的道士,鑼鼓嗩吶混著女人的聲音,響遍半個村子。下午長明就帶著幾個人趕到了。方志國沒想到他真會來,聽人通報,心里不禁生出一份希望,匆忙趕到村口,將他迎到了靈堂。
長明來不及休息,在死者頭頂雙手虛抱十幾分鐘,長吁一口氣說:“我已將他的魂魄轉移。你派人往東二十里,找一個下午死而復生的人,他就是你兒子的魂魄附身。”方志國依言,派出他的兩個侄子去尋找。
第二天,他們兩人果然帶回來一個長臉男子,長相倒也清秀,見到方志國,撲倒在他身前喊了一聲爸。見到披麻戴孝的小男孩,一把摟在懷里,一副憐愛的模樣。但當看到陳蓉,僅是眼神交流了一番,似乎刻意地回避著。余三思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暗中觀察,總覺得他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畏縮之像。
方志國的兩個侄子眉飛色舞地講道,他們二人離開龍山村后,一路向東,來到二十里之外的平頭塢,看到村口圍了許多人,正在談論一樁咄咄怪事。原來這村里有一男子叫鄔和生,無父無母,也未結婚生子,平日里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整日游手好閑,日子過得逍遙自在。但這天早上,正是村民們要去田間地頭干活的時候,他突然跑到村口,舉著一個碗,大喊大叫,說這是砒霜。路過的村民圍了過來,見他要喝毒,都紛紛勸阻。一老者扔掉鋤頭要來奪他的碗,被他躲掉了。老者問他年紀輕輕,為什么想不開。鄔和生說老婆娶不到,做生意錢還被人騙了,做人一點意思也沒有。邊上一油嘴的年輕人忍不住嘲諷說:“和生你發什么神經,誰不知道你有個姘頭。不是你自己常顯擺有人替你養老婆,還笑我們的老婆都是黃臉婆,笑我們沒眼光。怎么,姘頭不要你了?”另一個年紀稍大點的人也講道:“就是啊,和生,平日里也沒聽你說過做生意的事。你窮得叮當響,有錢也全貢獻給賭場了,哪有錢被人騙哪?怕是做夢呢吧?”眾人一陣哂笑。鄔和生臉上更掛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就知道,你們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做人沒意思。”仰頭喝了一大口砒霜。眾人不妨他真喝,要阻止已來不及。鄔和生捂著喉嚨在地上打滾。那老者說道:“快,灌水。”油嘴年輕人慌忙應了一聲,跑回家去端來半臉盆水。老者不忘挖苦一句:“這是要給他洗臉還是要灌他喝?”招呼別人將鄔和生的嘴巴掰開,自己接過臉盆要給他灌。鄔和生卻咬緊了牙關,死活不張嘴。不多時便口吐白沫,抽搐了好一陣,不動了。
眾人見他死了,面面相覷。這村里沒鄔和生的親人,都不知道該由誰來操辦他的喪事。那老者問油嘴年輕人:“知道他姘頭是誰嗎?把她叫來。”年輕人搖搖頭說不知道,但是知道他的一個師父住在天臺縣里。老者忙揮手說:“那你辛苦一趟,去把他叫來。這種事,總不能讓我們這些外人操辦。”卸了塊門板,招呼人將他抬回了自己家里。
一去一回,年輕人帶著鄔和生的師父趕到已是下午。因為事出突然,沒有棺材也沒有墳墓,天熱又怕尸體腐爛,鄔和生的師父決定當晚請人來做道場,第二天就草包棺材一裹,挖個土堆一埋了事。正當他們商量著的時候,鄔和生長舒了一口氣,悠悠地坐了起來。一人回頭見他醒了,以為是詐尸,嚇得大叫一聲跑出屋去。其他人聞聲一看,膽小者也跑了出去,膽大著則搬起椅子要打。鄔和生連忙護住頭說道;“別打,別打。”要打的人聽到是人聲,又見他動作靈活,不像僵尸,以為他喝的毒不多,壓根沒死,才放下了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