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潘忠汝帶著警衛班跑步到達城墻上時,吳光浩、吳煥先已經帶著除了正常執勤的人員之外的所有戰斗人員,登上了南門的城墻,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黃安城的四門已經被敵人包圍。三個人剛見面,還沒來得及交換情報,四處便響起了槍炮聲。從槍炮聲初步判斷,敵人動用了山炮、迫擊炮以及輕重機槍等重武器,這是只有師一級部隊才會配備的家伙。
潘忠汝、吳光浩、吳煥先蹲下身,經過緊急磋商,決定三人各領一路人馬,從東西兩側城墻和中間街道,組織所有兵力邊打邊撤,向北門集中,然后尋機從北門突圍。
北門城墻內,潘忠汝帶領的一隊人馬最先趕到。他見到了被堵在城門內的戴克敏和曹學楷帶領的黨政和后勤人員。
看到總指揮趕來,本來騷動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大家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一樣。
潘忠汝大聲說:“同志們,情況緊急,別的什么都不說了,突圍出去就是勝利!現在我命令,所有戰斗人員在前,其他人員在后,一會兒城門打開后,所有投彈手一起投彈,機槍手跟我在前面開道。”
說完,他端起一挺機槍沖向城門。
城門被打開。在敵人的槍林彈雨里,幾十個投彈手同時投出了手中“吱吱”冒煙的手榴彈,緊接著幾挺機槍同時開火,一百多人蜂擁而出,對面的國民黨軍猝不及防,封鎖線很快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戰士們不停地倒下,前面的倒下,后面的馬上會撿起機槍,繼續向敵人掃射。
對面的敵人沒有想到這些人會這么玩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亂了陣腳。當然,這也怪他們輕敵,他們想,幾百個泥腿子被一個師包圍在一座縣城里,還不等于是甕中捉鱉一樣簡單。他們沒想到,剛剛集合在一起的這支農民隊伍會有這么高的戰斗素養和這么強的攻擊力。
黃安城北門外不遠就是山林,山林的后面還是山林。如果敵人一到就抓緊時間布置好外圍陣地,而不是盲目地擁向城門,那結果將不堪設想。想到這里,潘忠汝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就這樣一陣猛沖,潘忠汝帶著第一批人馬沖出了敵人的包圍圈。剛進入山林,突然聽到北門城樓處又響起了槍聲。
潘忠汝轉身對跟在身后的戴克敏和曹學楷說:“可能是光浩和煥先同志,你倆帶領大家先隱蔽好,我帶機槍手回去接應他們。一會兒我們沖出來時,你們組織火力掩護。”
戴克敏焦急地說:“那樣太危險了!”
潘忠汝拍拍他的肩,端起機槍和十幾個機槍手又向城門方向沖去。在城內、城外兩面夾擊下,敵人剛剛合攏的包圍圈被再次撕破,一時間被打得暈頭轉向,潘忠汝很快接出了吳光浩等人。
這時城門方向又響起了槍聲,潘忠汝再次帶人轉身殺向城門。如此反復殺進城門六次,七次護送戰士們沖出重圍。在第七次即將到達山腳時,潘忠汝大腿被擊中,他一下子跌坐在地,額頭和手心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但他毫無懼色。他直接坐在地上,有條不紊地指揮戰士們掩護剛沖出來的同志進山。因為倒下的位置沒有遮蔽物,潘忠汝背部、腹部接連中彈,腸子都流了出來。潘忠汝咬牙用手把腸子往腹腔里按了按,繼續坐在地上向敵人射擊。這時,離他不遠的吳煥先等幾個戰士沖到他身邊,一邊向圍上來的敵人掃射,一邊把潘忠汝抬出戰場,潘忠汝剛才坐的地面上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是夜,天開始下雨,那種凄涼感加上悲憤的情緒讓人覺得天更冷了。天色微明時,從黃安城里突圍出來的鄂東軍和黃安縣農民政府的黨政人員經過半夜的轉移,終于在一片山林里停了下來,經過清點,僅存七十二人。
蒙蒙細雨中,傷感的氣氛彌漫在整個山坡上,戰士們低沉的情緒也隨之彌漫開來。一夜之間,卻像是隔了一年之久。吳光浩、戴克敏、曹學楷、吳煥先率領大家在一座立有“中國工農革命軍鄂東軍總指揮潘忠汝同志之墓”木碑的新墳前,為他們的總指揮潘忠汝送行。
有年齡小的戰士開始輕聲抽泣,緊接著,哭聲連成一片,而且越來越大。他們知道了戰爭的殘酷,遠不像暴動當天那樣簡單。
這時,頭上戴著斗笠、身上穿著蓑衣的吳光浩站到了一塊大石頭上,悲痛地說:“同志們,不要哭,血債必須讓他們用血來還!我們一定還會打回黃安城去。”
吳煥先帶頭振臂高喊:“血債血還!打回黃安!”
戰士們齊聲跟著高呼:“血債血還!打回黃安!血債血還!打回黃安!血債血還!打回黃安!”
聲音在山谷間久久回蕩……
但吳光浩沒有看到紅軍打回黃安城的那一天,兩年后的一個春日里,時任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軍長的吳光浩率十余名戰士化裝成販油郎,途經商城縣南部的勝利鎮洗兒嶺,在一家小飯館休息吃飯,一名戰士不小心露出了腰間的手槍,恰巧被店老板看見。他們吃完飯離開后,店老板立馬向駐地民團報告了這一發現。最后吳光浩一行在藤家堡被近百名民團兵丁包圍。吳光浩一邊還擊,一邊命令并掩護戰士撤退,最后自己不幸中彈被俘,后被殺害于勝利河坪。消息傳出后,鄂豫邊根據地的軍民因失去一位杰出而年輕的軍事指揮員而無比悲痛。這時距紅軍第二次占領黃安只差兩年六個月……
據說吳光浩犧牲的地方開滿了映山紅。映山紅學名叫杜鵑花。在大別山,杜鵑花開放時,漫山遍野都是,因為其鮮艷如血,開放時被稱作杜鵑啼血。
從黃麻暴動到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和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軍委會決定成立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后又于當年秋天成立了紅四方面軍的整整四年時間里,在鄂豫皖交界的大別山區,紅軍總兵力發展到近三萬人,一時間成為僅次于中央蘇區的第二大紅色革命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