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的寧靜時刻，

城衛(wèi)軍也好，守備營也罷，庶民百姓也好，他們相互跟身邊的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說著話。

有人說著說著哭了，有人說著說著眼中露出向往和憧憬，隨后是長嘆。

城中，

有人將自己的兒子送出門，囑咐一定要勇敢。

有人把自己的兒子鎖在屋子里，述說著老人家自己的人生道理。

也有已經失去兒子的老者，將磨得鋒利的砍柴刀帶上，一言不發(fā)的在聲聲赴死之中往北城而去。

這一幕幕震撼著秦文的心，震動著他全身每一根神經。

他心底好似堵上了一大塊石頭。

他看到過北疆大營那千軍萬馬倉皇的南撤，他也見過朝堂之上袞袞諸公一再的訴說著開戰(zhàn)帶來的巨大的不利后果……

他都以為撤退是真理了。

卻在此刻在這樣一群螻蟻般的庶民身上，看到了那種撼動人心靈魂的赴死！

強者一退再退，弱者赴死而去……

這種反差感，讓他有些茫然，甚至曾以為傲的氏族身份，此刻在他看來好似是最大的恥辱！

“若舉朝皆能如此決絕……”

也是此時，

“棠千戶來了！”

“千戶大人來了！”

“赴死！”

“赴死！”

聲聲浪潮沖天。

棠忌雪閃身落在了城墻之上，她開口道：“謝謝你們愿意來赴死。”

是周芳鑒昨日說的那句話。

“赴死！”

“赴死！”

聲浪更加轟然起來，如天雷的源頭炸響。

一絲絲血霧從城中地底彌漫起來，雖然不如昨日那般濃郁，但真的出現(xiàn)了。

秦文滿臉震撼，四姑娘居然真的能引動血色？

這……怎么可能？

他呆滯著。

而也就在此時，

妖氣之云抵達了昭山縣上空。

天地一片昏暗！

云中虎影咆哮，云下，視線盡頭處，一頭真正如山的龐然大物奔騰而來。

黑色的老虎！

其身高近百丈！

其身高二十丈有余，其身長五十丈有余！

其整個奔騰過程中，如同一座活了過來的小山！

那撲面而至的壓力，讓得秦文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么給箍住了一般，好似喘不過氣來。

但他掃視四周，卻發(fā)現(xiàn)那一個個螻蟻一般弱小的庶民，卻幾乎全都面色淡然。

經歷過一次的事情，便再也不會為之失神了。

心底堅定了死志，便再也沒有能動其心神之物了。

不外乎……一死而已。

不畏死者天畏之！

“殺！”

棠忌雪催動真氣嘶吼，以真氣助力她的聲音傳遍城墻！

“殺！”

“殺！”

萬千庶民揮刀！

近千城衛(wèi)軍和守備營拔刀！

遠處，八極金鎖陣隨時準備。

陶夏夏威逼著二十八個從南城貴人家中征召的開脈境迅速而來。

二十九人抵達，開始按照二十八星宿站位，隨時準備啟動陣法。

棠忌雪看向秦文：“開始吧！”

話音落下，棠忌雪閉上了雙眼。

她開始運轉先天法。

秦文上前一步，右手按住刀柄，體內真氣翻滾。

只是他看到那頭越來越靠近那頭巨大的黑虎，其手腳甚至全身就越是麻痹起來。

……

而同時，

縣衙那邊，

鄧承菖微微沉默：“那姓周的呢？”

“那姓周的怎么沒出現(xiàn)？”

葉龍濤：“不知道……”

鄧承菖差點沒被葉龍濤這個不知道給整破防。

他很懷念朱鶴。

朱鶴就不會說不知道。

肖琴悠悠開口道：“姓周的在翠竹居甲字號宅院，從昨日進入其中后，一直沒出來過。”

他可是回到昭山縣就將周芳鑒的情報資料調查了個清清楚楚。

望疆郡北安縣槐樹村人，其一家人抗拒縣府通告，沒有按照縣府命令搬進北安縣之中，而是一直在山野居住。

而后，北疆大營不戰(zhàn)而撤之后，在妖族肆虐之下南逃。

難逃路上其家人盡皆死亡，只其一人抵達昭山縣，然后被前縣尉朱鶴貪圖其手中玉簡而送于蝙蝠妖為血食。

但其沒死，回來后就有了通脈境實力，得到棠忌雪賞識，迅速成為城衛(wèi)軍副千戶。

其戰(zhàn)力堪比聚氣境，其全力爆發(fā)之下，再加上血色，能一刀斬蛻凡境妖族。

肖琴的判斷是周芳鑒或許提前學了那玉簡之中的一點招法，而后被蝙蝠妖抓去后得了奇遇，或許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寶。

總的來說是不足為懼的。

但考慮到血色的特殊性，周芳鑒被納入了他的必殺名單。

他也一直將注意力放在翠竹居出口那邊。

甚至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

他是準備等周芳鑒出門之時，就假裝重傷逃過去，隨口說一句棠忌雪已經死了亂其心神，然后趁其不備抽冷子一刀，便可斬掉周芳鑒的頭顱。

鄧承菖在原地徘徊起來，而后豁然抬頭，其眼中殺意濃郁至極：“不管北城勝敗……趁此良機，必要殺了這周芳鑒！”

“誰愿去殺周芳鑒？”

聞言，葉龍濤微微沉默。

七個逃兵面面相覷。

那可是能一刀斬了蛻凡境妖族大人的兇人！

且這家伙之前就曾干掉四個聚氣境逃兵。

對方那開脈境的境界就是用來忽悠敵人的。

肖琴呵呵一笑：“我去吧。”

鄧承菖：“勞煩前輩了！”

其話音落下，卻是轉頭看向那七個逃兵：“計兄，你帶上三人，我這邊也出四位死士，你們便跟肖前輩一起吧。”

“那姓周的有些不簡單，肖前輩定然能輕松將其斬殺，但萬一那姓周的跑了呢？”

姓計的逃兵點頭：“縣尊所言甚是！在下必定封鎖翠竹居甲字號宅院，絕不給姓周的任何逃跑的機會！”

聞言，肖琴微微皺眉。

他是想按照自己的計劃去殺周芳鑒的。

但鄧承菖的意思，似乎是要破門而入強行殺人？

肖琴眉頭緊皺著，似乎是在思考破門而入和他心底的計劃之間的利弊。

他的計劃其實很完美。

畢竟，哪怕是三歲嬰兒抽冷子一刀也能殺死一個壯年大漢。

唯一不完美的是——他身上被打上了鄧承菖的標簽，而周芳鑒遭遇過來自鄧承菖的伏殺。

如此之下，他必然會被周芳鑒所防備，難以獲取對方信任，一句棠忌雪死了……肖琴也無全然把握能讓周芳鑒心神失守。

一旦做不到讓周芳鑒心神失守，他的計劃就會失敗在第一個環(huán)節(jié)。

然后就是周芳鑒暴起與他交手。

說心里話……跟周芳鑒剛正面，肖琴沒有必勝把握。

可要是按照鄧承菖的死路，讓八個聚氣境和他一起破門而入……好像風險也還是不小。

八個聚氣境……面對能一刀斬蛻凡境妖族的兇人，能有什么用？

也就是此時，另一名蛻凡境賀乾開口道：“不如我與肖兄一起吧！爭取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