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扭了一下門把手,房門從里面被鎖上了。
他站在門外,煩躁地撓了撓頭發。
他知道這件事兒自己做得確實不對,可他的初衷并不是想欺騙林佳佳。
他也是為了這個家的和睦啊。
林佳佳打小是在城里長大的,自然不懂小縣城里那些親戚鄰里彎彎繞繞的腸子和能噴死人的唾沫星子有多可怕。
她兩年沒跟著自己回去了,每逢春節清明周浩一個人拖著行李走在回去的路上,總能遇見兩個好事的人,拍著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調侃:“媳婦又沒回來啊?”
他能回什么呢?他只能干笑著,說出提前編好的理由。
“是啊,佳佳公司忙。”
“佳佳身體不大好,我讓她別回來了。”
巴掌大的小縣城,誰又不知道誰的底呢?那四十萬首付金和林佳佳兩年不回婆家的事早就成了親戚之間茶余飯后的下酒菜了。
他爸媽丟了面子,免不了把氣撒在周浩身上。每次見他回去,都要拉上兩個德高望重的長輩,過來勸說。
“你媽有錯,可她畢竟是長輩,你勸勸你媳婦低一低頭……”
老一輩人“孝”和“順”兩個字是等同的,是刻在骨子里的。這些觀念雖然陳舊,但一輩一輩地傳下來,早就和那片黃土地連到一塊兒了。
他是打黃土地里長出來的,即便踏進了鋼筋水泥的城市,也難免粘著一層泥。
廚房里,周浩媽將碗收得乒乒乓乓地響。
周浩來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線前后拉扯著,線頭分別纏在了這兩個他最愛的女人手上。
他來不及再多說,隔著門和林佳佳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他必須盡快趕回公司去。今天下午公司有一個新項目上線,他必須全程看著。
剛進公司,隔壁桌的小方就一臉八卦地湊過來,捅了捅他的胳膊。
“咋的了?被人給煮啦?這臉拉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哥說說,說不定哥能給一個解法兒。”
說著他裝模作樣地伸手掐算起來。
小方跟他是一個組的,兩人一塊共事了三年,關系很鐵。
周浩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事兒,不是什么大事。”
小方一拍他的肩膀,說:“瞅你這樣兒,肯定是跟老婆吵架了吧。聽哥跟你說,兩口子吵架不怕。只要你到了晚上啊,嘿,小手那么一牽,小嘴兒那么一親,還有什么事兒化解不掉的?”
小方眨了眨眼睛,打了個響舌。
見他越說越混了,周浩好笑地推了他一把。
“去去去,你一個還沒結婚的人,知道什么呀。”
小方樂呵呵地笑了兩聲,忽然嚴肅起來。
“我覺得嫂子挺不容易的,真的。我有好幾回看見她在街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車也舍不得打。她還懷著孩子呢。兩口子吵架很正常,但是千萬別僵著,回去給嫂子認個錯,沒什么大不了的。”
周浩心里像被針扎似的。這兩年為了能買套房子,兩人能省就省,連林佳佳婚前最喜歡去看的電影也不去了。
而這些,原本是她不該去承受的。
周浩摩挲著手機,鄭重答應著。
他已經給林佳佳發了好些微信,可是她一條都沒回。
這樣的事兒之前從來沒有過,周浩心里直打鼓。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周浩打了車就往家趕。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家里卻沒有開頭,整個屋子都暗沉沉的。
周浩開了等,來到了主臥室的門口,先是敲了敲門。
“老婆,老婆,醒了嗎?”
見屋里沒有動靜,他又試著扭了一下門把手。
房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了。
周浩欣喜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里同樣是暗沉沉的一片,周浩以為林佳佳還在睡著,小心翼翼摸到床邊,打開了床頭上一盞昏黃的壁燈。
床上,空無一人。
再細一看,屋子里的衣柜門半開著,里面掛著的林佳佳的衣服沒了。
“媽,媽,你在哪兒呢?”
周浩媽打著哈欠從門外探了個腦袋進來,瞇著眼睛問道:“兒子你回來了?怎么啦?”
周浩顫著聲,問:“佳佳呢?佳佳去哪兒了?她的衣服怎么沒了?行李箱也沒了。”
“哦,佳佳呀,她走了。”周浩媽心虛地低頭摳了一下指甲。
“走了?”周浩急得連聲音都變了,“她說沒說去哪兒?你怎么不攔著她呀!”
“我攔了,她不搭理我呀,我有什么辦法?”周浩媽一聽,趕緊將自己給摘出來。“沒事兒的,她大著肚子,娘家又是離得遠,能去哪兒啊?最多也就發兩天脾氣就回來了。放心吧,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那就是風箏被套了線,跑不掉的。”
周浩扭頭就往外走,“媽,能不能別說了!”
“媽不是看你著急嗎?”周浩媽一拍腦門,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她跟著周浩,扯著嗓子問道:“兒子,兒子,等等。你跟媽說說,咱們家的錢都在你這兒吧?”
林佳佳走了不要緊,她一個孕婦還上天去不成?最多氣個兩三天也就回來了。
她最擔心的是家里的錢。她這個兒子是個軟耳根、怕老婆的主,誰知道他是不是傻的把所有的錢都交給老婆了?
林佳佳提著行李,來到了公司同事張姐家。
張姐剛離婚不久,要把家里的次臥租出去,就在朋友圈發了消息。
林佳佳正巧看見,當即聯系上要了地址。
張姐家的次臥不算大,但收拾得相當整潔,次臥外面包著一個小的陽臺,采光極好。
張姐抱來一床干凈的被子,放在床上。
“我看你臉色不大好,沒事吧?”
她是個過來人,對于林佳佳突然搬出來的決定雖然好奇但并不點破。
“沒事,我就是有點累了。”她拉著張姐四歲大的女兒,蹲下來,捏了捏她的小臉。“是不是啊,球球。”
球球被逗得格格笑起來。
林佳佳望著球球軟乎乎的小手和小臉,心軟得一塌糊涂。
她也想象過自己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是想周浩還是像她。她甚至提前為孩子規劃好了是學習舞蹈還是學習樂器。
可是,眼下她和周浩鬧成這樣,這孩子還能要嗎?如果要的話,她將面臨些什么?
她撫著自己的小腹,內心糾結動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