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想找個人聊聊
- 芳妮
- 9字
- 2024-11-28 16:48:57
愛上獨一無二的自己
你弄丟了自己,別人怎么看見你
女人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小屋,一筆屬于自己的薪金。
——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
1
她徑直走向了咖啡館最里邊靠窗的位置。
屈端著水杯過去時,她快速擦拭了臉頰上的淚珠,可眼眶里的淚水又快速成滴落下。她低下頭,好像這樣就能遮住內(nèi)心的脆弱。
屈遞上的不是菜單,而是紙巾。
接過紙巾的她沒有擦眼淚,卻在短短幾秒后,抬頭露出了微笑。
接著她說:“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喝過咖啡了,很懷念咖啡的香味,但因為經(jīng)常失眠,平時不敢喝,今天你給我推薦一款吧。”
“好啊,那我給你安排,你先喝點水。”屈遞過水杯后,指向了桌角的小卡片。
“如果你想找個人聊聊,可以添加卡片上的賬號,這是我們?yōu)樽哌M咖啡館的朋友們建立的云樹洞。在那里,有人愿意傾聽你的故事,或許,把那些不開心的事講出來就好了。”
屈離開后,她只是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沒有關(guān)注卡片。
她的妝容略微濃郁,南方的深秋濕冷濕冷的,她的羊毛大衣顯然難以抵御這股寒氣。她雙手環(huán)抱,好像想擁抱自己,為自己取暖。
屈為她安排的是一杯薰衣草花果茶。咖啡確實可以讓人清醒,可有時候,我們不需要清醒,而是需要什么都不想,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覺。
熱茶暖人心,喝了幾口薰衣草花果茶之后,她脫下了外套,僵硬的身體舒展開來。她手捧水杯,頭靠椅背,微閉雙眼,在那一瞬間,淚珠子又一次順著兩側(cè)鼻翼滑落。
不久,她的電話響了。
她在電話這頭說道:“媽,你先安撫下,我很快就回來了。”
掛掉電話,她立刻起身穿上外套,走到吧臺付款。吧臺上也有云樹洞卡片,她想都沒想,拿了一張便匆忙離開了。
這是我和春枝的第一次見面。因為她春天出生,那時柳枝漸綠,生氣蓬勃,所以她的父親給她取名為春枝。
2
兩天后,我收到新人添加好友的信息,是她。
添加好友成功后,我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芳妮,很榮幸能聽到你的故事。我們可以是熟悉的陌生人,不必相見,也可以相見。最重要的是,我愿意傾聽,也愿意分享,我相信,我們能相遇肯定有意義。”
“我是春枝,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么,只是很想找個人聊聊。”
“嗯,我們隨意閑聊。”
“我想離婚。”春枝在撤回一條信息之后發(fā)出這四個字。
“你現(xiàn)在很傷心,但也遲疑,拿不定主意。”
“對,我不知道就目前的情況,離婚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也許,你可以先講講你的婚姻故事,如果你愿意。”
“沒什么好說的,都是陳腔濫調(diào)的故事。”春枝隔了很久才回復(fù)了這句話。
“陳腔濫調(diào)中也會夾雜著只屬于你的記憶。”
我一直沒有收到回復(fù),當(dāng)然,這很正常。聽者聽到的都是故事,而講述者說出來的都是傷痛。講述需要勇氣,也需要時間。
可當(dāng)我早上醒來時,發(fā)現(xiàn)在凌晨3點46分,春枝給云樹洞發(fā)送了18條信息。我立刻起身,為自己做了一杯黑咖啡,品讀春枝的故事時,我要保持清醒。
春枝出生在北方的小城市,父母本分勤勞,靠擺攤供春枝讀書,日子雖然不富裕,但春枝從小到大也沒吃過太多苦。只是父母忙于生計、疏于陪伴,加上父母本身文化程度不高,覺得在學(xué)習(xí)上幫不到春枝,所以春枝從初中就開始寄宿。后來,父母的生意做大了,小攤升級成小店,她與父母之間的交流就更少了。所以,相比物質(zhì),她更缺少陪伴。
春枝也很爭氣,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在大學(xué)里,她和他相遇。他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村落,據(jù)他自己所說,跟同齡人相比,自己從小就顯得聰明機靈。
其實,在春枝眼里,他不僅聰明,還很幽默,有夢想,有目標。最重要的是,他對春枝特別好:用心記著春枝愛吃什么,討厭什么;生病時給春枝買藥,叮囑她喝水;深秋未入冬時就給春枝買了圍巾和手套,說每一年冬天都要讓春枝不被凍著。他會跟春枝分享點點滴滴的日常生活,也會和春枝一起泡自習(xí)室,周末也會與春枝去近郊旅游。那時候,他的眼里都是春枝,而春枝也早就把他深深地植入內(nèi)心。春枝心想:我要嫁給他,一生不分離。
于是,大學(xué)畢業(yè)后,春枝毫不猶豫地跟他來到一個南方的一線城市。男生心氣高,看不上一般的工作,所以找工作的過程并不順利。但春枝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負擔(dān)著兩個人的房租和伙食費用,以及其他開支。
春枝不覺得辛苦,也不覺得委屈,她覺得能為他付出是一件幸福的事。她舍不得給自己買衣服,但是一發(fā)工資就給他買新衣服。春枝說,男人在外形象很重要,尤其是他還要參加各種面試,必須體面。男生本身俊朗,加上春枝替他精心打扮,看起來確實是一位帥小伙子。
終于,10個月之后,男生找到了一份心儀的工作。進入公司后,他比讀書那會兒更努力,想盡快站穩(wěn)腳跟,這樣就能娶春枝進門。
可是春枝根本不在乎,在男生工作半年后,春枝向他提出了結(jié)婚的想法。沒有車、房、存款、彩禮和婚禮,只有兩本打著鋼印的紅色本子。就這樣,春枝正式成了他的妻子。
就在這時,聊天窗口彈出一條信息,是春枝發(fā)來的。
她問:“看完了嗎?”
我說:“剛看到你們領(lǐng)證。”
她又說:“我真的好愛他,愛進骨頭縫兒里,否則怎么可能為他背井離鄉(xiāng),什么都不要就跟他結(jié)了婚,對吧?”
我說:“不是,你只是不愛你自己。”
愛是有限資源,都給了別人,就虧了自己。
對話框顯示她已讀,卻未回復(fù)。而我繼續(xù)閱讀。
結(jié)婚一年出頭,他就升職了,工資翻倍,而春枝意外懷孕了。雖然這在計劃之外,但也是一件喜事。那一刻雙喜臨門,他把春枝攬入胸口,緊緊地抱著她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對我們的孩子好,我愛你們。”
春枝生了一個女兒,他們也租了一套兩居室的大房子,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都前來看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屋里有笑聲,有嬰兒的啼哭聲,還有廚房的鍋碗瓢盆聲,春枝耳邊還有他的低語聲:“我愛你,老婆。”
春枝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為了不給兩邊的老人增加負擔(dān),春枝決定放棄即將升職的工作,正式成為“全職媽媽”。她始終認為,為家人付出不算犧牲,這是愛,也是一種幸福,只要一家人好,自己怎樣不重要。
確實,他升職加薪,帶團隊,事業(yè)越來越好,和朋友的小投資也是收益可喜。她總是定期給春枝轉(zhuǎn)錢,還不忘說一句:“別舍不得給孩子買東西,該花錢就花錢,讓孩子吃好穿好。”
只是,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應(yīng)酬越來越多,有時候甚至徹夜不歸。就算回家,他也是在補覺,刷著手機里的視頻放空。春枝不想打擾他,心疼他工作辛苦,家里家外的事情能自己干就自己干。直到有一次深夜,女兒發(fā)燒,春枝一遍遍撥打他的電話,那邊一遍又一遍地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的聲音。春枝抱著女兒上醫(yī)院掛急診,在病床邊,女兒被針扎得疼哭了,春枝也哭了。
第二天回到家,家里依然空蕩蕩的,他沒有回來,手機也沒有開機。春枝累了,抱著孩子睡著了。在夢里,她笑得燦爛,因為沒有家務(wù)瑣事,沒有不分晝夜需要照顧的孩子,沒有對愛人期待的落空。夢里二十出頭的春枝,對家人和閨蜜說:“要干一番自己的事業(yè),讓父母享福,要每天漂漂亮亮的,活出精彩的人生。”
醒來時,春枝看著依舊熟睡的女兒,親吻著她的額頭,輕言:“丫頭,希望你別成為媽媽這樣的人。”
他終于回家了,此時距離孩子發(fā)燒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女兒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春枝沒有問他為什么關(guān)機,為什么不給家里打電話。她只是做了他最愛喝的絲瓜湯,在餐桌上,他跟孩子說說笑笑,春枝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跟春枝說話。
那晚,他在床上側(cè)身看手機,春枝緩緩將臉靠向他的后背,說:“我很想你。”
他沒有轉(zhuǎn)身,只是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順勢關(guān)了燈,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睡吧。”
春枝一動不動,臉龐緊貼著他的后背,努力地感受他的溫度。春枝好像病了,她總覺得冷,有一種從內(nèi)心散出來的寒意包裹著她,眼淚還總是毫無由來地說流就流。
那一夜過后,春枝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向家人和親戚朋友借錢,掏空了所有積蓄,在城市里買了房、安了家。第二件事是要為他再生一個孩子,在春枝的主動要求下,他同意了,春枝順利懷孕。她希望能生個兒子,有一兒一女,讓他的人生更加完整。
“我要怎么愛上自己?”這是春枝發(fā)給我的信息。
“就像當(dāng)年愛上他一樣,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愛。”我回復(fù)。
“我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我了。春枝這個女人,被我自己弄丟了。”十五分鐘后,我收到春枝的這條回復(fù)。
“是啊,這些年,你慢慢地把春枝弄丟了。所以你的生活中沒有春枝了,只有丈夫和孩子。”
“所以,他也看不見我了,他的眼中也沒有春枝了。”發(fā)送這句話之后,春枝發(fā)了一排哭泣的表情。
“你可以把春枝找回來,重新認識她。”
“那你能幫我嗎?我好像陷入了一個沼澤,越用力,越下沉,我快撐不住了。”春枝問我。
“當(dāng)然,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試試,找回春枝,重塑春枝,愛上春枝。”
“我們可以見面詳聊嗎?”春枝問。
“當(dāng)然可以,在30樓的咖啡館,如何?”
“沒問題,后天是周六,下午2點,在30樓的咖啡館。”
“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