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匣咳嗽了一聲說道：
“此事先不提，這匕首并非凡品，是你祖上傳下來的？”
沈文翰回道：
“這正是張先生給的，他只說此匕首來歷不凡，乃是一信物，其他再問也不肯多說了！
我想此物定是大人的信物，今日一試果然如此！真不愧是晦明居士！”
趙匣輕笑了一聲說道：
“好吧！關于軍餉屯田的事，你到底有什么主意？”
沈文翰抱拳說道：
“大人！你可知一條鞭法？”
趙匣回道：
“知道一些，可遼東的稅收跟這個也沒什么關系吧！”
沈文翰突然語氣一沉說道：
“明必亡于此政！”
趙匣一下來了興趣，馬上詢問道：
“此話怎講？我記得一條鞭法不是使稅收大增，太倉之粟都溢出來了！這難道不是讓朝廷中興了嗎！雖說遼東不穩，可此時的大明還看不出衰亡的跡象吧！”
沈文翰嘆道：
“大人只知其好而不知其壞，這世間萬物皆有陰陽，豈能獨看一面？
此法于長江以南尚可，用于北方乃取禍之道！
太祖開國時，本意乃用魚鱗圖冊清丈土地，劃定良田中田等，設里甲長按圖交稅。
黃冊魚鱗看似固若金湯，實則如沙上筑塔。
太祖當年用戶帖綁民于土，兩稅法捆稅于丁，本想江山永固，實則異想天開！
他把后世皇帝都當成了朱元璋！
豪強勾結官府避稅，又強霸土地，致使天下百姓紛紛逃亡！
久之則天下良田盡入豪強之手，稅款卻愈發難以收繳！
豪強吞地如蝗過境！役法催命更勝虎狼！以物易物怎能長久？
此事癥結在于清丈田地，可除了開國皇帝，后世皇帝哪個還敢查？
太祖既沒，后世之人便不守此法。稅收減少，逃戶日巨。
故而張居正才改用以白銀收稅之法！此法猶如雙鋒利劍！
成以收天下之財以增國庫，敗則田地荒廢、流民四起！
此法利在聚沙成塔，昔年各州縣賦、役、貢、稅四柱分立，今將諸項熔鑄為白銀，恰似將散落棋子收歸棋枰。
弊在水銀瀉地，白銀如水，聚于江南市舶司則澇，枯于陜北黃土塬則旱。
江南自古有漕運之便，更兼有絲綢、茶葉、瓷器等物。商賈遍地，白銀盡聚于此地，如此用銀收稅則利！
若在北方便大不相同了！自衣冠南渡后，北方受兵戈之禍甚矣！
胡虜侵擾，至宋亡后北方仍兵禍不斷，既大明復立、成祖遷都，北方亦不復漢唐之容！
而今連年霜凍、收成欠佳，雖有田產米糧卻無商品繁盛，故白銀稀少！
若在北方行白銀稅，富戶田產收成盡數折換為銀交稅亦不能抵！更何況少田白??？
若如此則北方群起而反！南人雖富卻承平日久，又無強險可守，豈是為活命的北人對手？
如此則江山易主！”
趙匣聽罷大為震驚！他暗自揣度道：
‘這！.....李自成等人起義不會就是如此吧！就算是天災那也跟這一條鞭法的施行脫不了關系！看來大明積弊日久并非出幾個猛人，幾條政策就能改變的！
我記得課本上還說過，他們強行讓南方百姓改稻為桑，雖然增加了收入，但是當天災來臨之時，桑葉又不能變成糧食，這樣天災不就成人禍了嗎！
好像推行過程中，百姓還被侵吞了不少田地，真是除了官員受益之外，誰也沒得到好處！’
趙匣其實一點都不關心什么桑樹還是白銀！他深知小冰河氣候肆虐，銀子等物根本不能當飯吃！唯有糧食才是正途！
趙匣沉思了半晌問道：
“大明的官員也不都是傻子！那內閣大臣肯定會有這重考量，到時候施行南銀北糧的稅制不就好了？”
沈文翰默然道：
“他們是不傻！可是誰又會管呢？管這種事就是跟百官，甚至跟皇帝為敵！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余！
他們一定會在北方施行一條鞭法的！一兩年內收上來的稅還能多些，再后來就是餓殍遍地、烽煙四起了！”
趙匣心中清楚，就大明官員這個尿性，再好的政策他們都能往盤剝百姓那方向搞！
趙匣又問道：
“那我又該干什么呢！”
沈文翰眼中精光閃過，沉聲道：
“練精兵！設屯田！收人心！
先定外虜！再安遼東！
待天時有變再伺機而動！”
練兵需糧草軍餉，大人敢募兵就說明有一條財路，小人不敢亂猜還請大人告知！”
趙匣眼看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也沒有必要跟他再隱瞞這些事情，便說道：
“長白山人參！收貨的是你的老熟人！張肅之！”
沈文翰驚道：
“果然是奇人！先我一步找到了大人！
既然暫時不缺錢的話，我便給大人出屯田之策！
城外有許多遺棄荒廢的屯田，大人募兵分銀之后可當眾宣布凡是募兵者都可分一塊城外荒地，開墾后三年內收成自取不需交稅！
城外荒地大人可用軍屯的名義劃入舊衛所，實則新建出來，呈報時只畫西門一小片土地，實則把這周邊的荒地全部分掉開墾！此以小瞞大之計也！”
趙匣冷哼道：
“哪有那么簡單！開墾軍屯要上報遼東都司，這事說來也惱！若是李成梁在時，點個頭就過去了！現在卻如此麻煩！”
沈文翰說道：
“大人！你是當局者迷?。±畛闪盒峦耍|東局勢不穩，此時的遼東都司哪里有時間管邊堡！.....或者說只要我可以繞過遼東都司就可以！
我可以為大人代寫一封奏疏上報遼東都司，但是我們不管他！直接帶著銀子去找遼東巡撫既可！
遼東都司不回復那便好！若是回復了，大人便以請示過巡撫為由直接上報圖冊，只要繞過遼東都司，他也就沒有理由丈量新開墾的軍屯了！
至于巡撫......這就需要大人破費些了！我還沒見過遼東不貪的巡撫！
這另一方面，跟巡撫打好關系可大有好處！朝廷歷來喜文厭武。若是能在此人保護下，就算是新總兵輕易也動不了大人！”
趙匣沉聲道：
“說的輕巧，我一個守備，小小的五品官！怎么能見到遼東巡撫！”
沈文翰忿忿的回道：
“大人可別忘了！您還是李成梁的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