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水劍斷，跌落的碎塊奏出金屬樂章。

無數次任務中，細雨在武功低微時仍能完成任務存活下來，便是得益于辟水劍，此時重傷的細雨眼睜睜看著自己另一條命就此絕跡人間。

陸竹心頭亦是大為震撼，于江湖人而言，一把稱心如意的兵器是自己第二條命，更何況是一柄神兵利器，細雨之名便是憑借辟水劍而來，陳駿所為，誅人更誅心。

陳駿摸了摸身后，那里是被辟水劍留下的痕跡，“我這衣服怎么也得幾萬兩吧？”

望著陳駿走來，陸竹意識到什么，抱起細雨往后退去。

“她受了我一記鉆拳，內勁入體，雖然不清楚她的內功如何，可我對自己拳頭有信心，兩個小時，也就是你們一個時辰，不找醫師療傷即使保全性命日后也得落下禍根。”

陳駿貼心解釋，“陸竹，現在又有一個問題。你若連人帶物一起走，我必阻攔，到時候不僅人死，羅摩遺體也未必留得住；若是你若交出羅摩遺體，所謂江湖紛爭繼續，而你所救下的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刺客。”

“當然，你還有第三個選擇，自己帶羅摩遺體離開，憑借你的輕功我未必追上，不過是死的一個臭名遠昭的黑石殺手，這買賣很值，是我就這么做了。”

羅摩遺體是陸竹下山發愿要完成的事，但眼前有人面臨身死，見死不救又違背了他所修。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自然是有的，可惜陸竹做不到。

逼良家下海，勸浪子回頭，一直被人津津樂道確實有它的樂趣所在，陳駿等著陸竹告訴他答案。

“羅摩遺體是黑石要的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意味著什么！”細雨又咳出一口血，冷冷對陳駿說道。

“只是黑石要？”

陳駿若有所思，“時間差不多了，陸竹，你決定好沒有？”

“這便是閣下所言的死劫？”陸竹反問道。

“是也不是，一念之間。”

陸竹幽幽一嘆，“其實我早就與你說過，羅摩遺體的秘密和絕世武功無關，在尋常人手中不過一套心法，在佛門弟子手中方才值得參悟。況且以閣下的武功早已跨越門檻，何必執著于此？”

“覺著有趣，我喜歡。”

陳駿站定在陸竹面前，手上把玩著辟水劍的碎片，這種謠言滿天飛，辟謠跑死腿的活陳駿沒什么興致，餓虎抬頭，拿著羅摩遺體更好和這個江湖耍耍。

“世尊偈言：一切如眾生，不得大解脫，皆因貪欲故，墮落于生死。”陸竹低誦經文，把背在細雨身上的包袱解下，身負傷勢的細雨無力抵抗，看著羅摩遺體交到陳駿手中。

“羅摩遺體非災禍，人心似虎狼使它化為恐怖。閣下有佛門武功在身，若是有意，可往少林，以我陸竹之名，不日會修信一封寄往嵩山。”

陸竹的意思，是羅摩遺體會吸引江湖的仇恨目光，陳駿未必把握得住，讓他把羅摩遺體送往少林庇護。

“無妨，八百年禍亂，我一肩挑之。”

陳駿深深看了細雨一眼，莫名笑道：“假和尚。”

“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陸竹低聲呢喃，“不知是福是禍。”

說著他看了看受到接連打擊而內傷加重昏迷過去的細雨，急忙起身找人療傷。

夜雨驟來。

橋下水漲，涓涓細流成了上游排泄去處，把橋上河里一切污穢沖出城內。

無人街道，有黑影披著蓑衣快步趕來。

橋墩、欄桿，只有劍痕。

黑影在橋上走了三個來回，在朦朧夜色下終于看到西南角有一塊碎片。

“辟水劍…”

黑影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收起碎片快步往內城趕去。

四進大宅，僅有燭火幾盞。

“什么意思？辟水劍斷了？”

大廳中，頭戴黑色幞頭，灰白頭發的老者打量著放在桌上的碎片，眉目間滿是驚詫和疑惑，“細雨故布疑陣，讓我們以為她出事了？”

抱臂在對面的中年男子沒有接話，目光瞥了瞥大廳中央黑巾遮面，頭罩斗篷的身影之上。

在這里，便是黑石最為核心幾人。

“我們的人收到消息，西南坊石橋之上有打斗傳出，趕到之時除了石橋劍痕便只有這塊碎片。”斗篷身影聲音沙啞，“辟水劍是我送給細雨的，四十一路劍法亦是我親自傳授…”

他忽地沉默下來，帶著惱怒與痛惜，“這便是辟水劍。”

“以細雨武功已入一流之列，在如今的江湖能夠勝她的或許有，但能殺她少之又少，更不用說奪劍，而且辟水劍也是上等利器，對方怎么斬碎？”黑色幞頭之人是黑石三大高手之一，彩戲師連繩。

“六大派？”對面中年男子是另一位高手，雷彬，“暗子傳來，少林陸竹南下，羅摩遺體算是少林的東西，是他們下的手？”

“辟水劍碎，細雨恐怕也兇多吉少。”雷彬陳述的語氣，散落發絲遮擋的眼底閃過幾絲感慨。

“要收回羅摩遺體，少林不會等到如今。”斗篷黑影緩緩道，“況且，碎劍之事，少林不會如此做，也不敢。”

彩戲師和雷彬對視一眼，確實，他們黑石雖然崛起時間極短，但勢力龐大，細雨是誰的人江湖誰人不知？辟水劍代表什么哪個不曉得？

他還有句話沒有跟兩個人說，碎裂的印記看起來是生生折斷。

“難不成…”彩戲師心頭泛起偌大波瀾，“是魔教的人？如果他們真的請回了…”

“殺人？碎劍！只有一塊碎片，是故意留在現場給我們看的！”

斗篷黑影打斷彩戲師的話，陰惻惻說道，“他在挑釁！挑釁我們黑石！我不管他是誰，把人散出去，查出他的底細下落，他手上有一半的羅摩遺體，絕對按捺不住四處打探另一部分的下落。告訴那些江湖人，細雨的賞金全數轉到他的身上，額外再加五萬兩！”

“是！”

雷彬、彩戲師應聲下來。

“讓你們找的人如何了？”

“有三個人選，在做最后篩選。”彩戲師抬起頭，發現斗篷黑影已經消失不見。

大廳的壓力隨之一松，雷彬和彩戲師冒著大雨離開宅子。

“你覺得，細雨死了么？”雷彬問道。

“不重要。”彩戲師往衣兜一摸，竟摸出了一把油紙傘，“能斷辟水劍的人，也一定能殺你我，還是多想想碰上了怎么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