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了幾句忽然頓住,朝劉年仔細看了兩眼,心想這孩子是不是刺激太大,心里糊涂了?
憐憫之色更濃,勸道:“你爹一撒手不管你們了,活人的日子還得過,你也別太傷心了,注意自個兒身子骨,你要是再有個好歹,你娘還怎么活?”
說完不等劉年回話,扭頭走了。
同情是真同情,更怕走的太近被粘上,這年頭自己能把自己顧好就不錯了,哪里管得了別人,聽說劉春來偷偷借了好多錢去賭,家里估計還不知道,等要債的上門,娘仨更沒法過了。
劉年站在林子里一動不動,只覺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腦門,半天才回過神,趕緊跑出林子。
當他跑出林子那一刻,明媚陽光灑在身上,抬頭一看,萬里無云。
他試著又走回林子,太陽立馬消失不見,天色重新變得昏暗。
林子里和林子外,仿佛兩個世界。
他趕緊又跑出來,就在這片刻間,已經出了一身白毛汗。
眼下這種遭遇,要比之前所見更加邪乎,他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冷汗不停往外冒,本能就想撒腿往家跑,但理智又讓他邁不開腳步。
雖然心里怕的要命,卻讓他更知道馬承運不是胡扯,如果就這么跑了,不但妹妹的命保不住,他和他娘,甚至他姥姥不知又會落個什么結果。
他不停做著深呼吸,身體逐漸不再顫抖,等到徹底平復,一咬牙,悶頭回到林子里。
一路小跑,眼睛不敢亂瞟,只敢盯著前面,直奔他爹的墳。
來到墳前毫不猶豫,跳進坑里,伸手就去提那個包著本子的包袱。
還沒等碰到,整個人猛地后退,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到地上。
剛才取包袱時,俯著身,他的臉跟他爹的臉貼的很近。
開始沒留意,后來才看見,他爹那雙眼,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
定了定神后,心里不由轉過念頭,林子里這種邪門情況,是我爹搞出來的?
他大口喘息,眼睛死死盯著棺材上面打開的那道縫,過了一會,沒看見也沒聽見任何動靜,于是一咬牙,又爬起身。
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膽子不知不覺中已經大了很多。
他嘴里不停念叨著,“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又走回棺材前,直愣愣看向他爹。
他爹眼里也有干涸的血跡,遮住小半個眼球,剩下一半眼珠,仿佛在直勾勾盯著他看。
“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
劉年一邊嘟囔,一邊俯身把那個包袱拿出來。
東西到手,沒任何意外發生,他徹底松了口氣。
正準備把棺蓋推回去,想了想,又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按在他爹眼皮上,幫他爹閉眼。
然而等他手指一離開,他爹立馬又把眼睜開。
來來回回三四次,都沒成功。
劉年索性把整只手覆在他爹眼上,沒著急拿開,小聲念叨,“爹,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不用跟我說,就直接放下吧。”
念了幾句才抬起手,他爹的眼又睜開了。
劉年沒招了,也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什么講究和忌諱,打算就這么直接把棺蓋蓋回去。
當他推上棺蓋那一刻,隱約發現他爹的眼閉上了,只是林子里光線太暗,看的不太真切。
他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把棺蓋推開,他爹的眼是睜著的。
看來是眼花了……劉年這么想著,再把棺蓋推上。
可是棺蓋閉合那一刻,又隱約看見他爹把眼閉上了。
劉年上了這么多年學,一直有個習慣,就是再難的知識點,不管花費多少精力都要弄清楚吃透,這種較真的執拗性格不知道是與生俱來還是后天養成,這時候居然又開始刨根究底,較起勁來。
他等了一會,猛地把棺蓋推開。
他爹的眼是睜著的。
他再次把棺蓋合上,剛一合上又立馬推開。
眼還是睜著的。
看來就是光線的原因……他終于不再試探,蓋好棺蓋從坑里爬出來。
把土填回去,扛著鐵鍬拎著包袱走出樹林,陽光落在身上,總算感到些許暖意。
離開這片墓地,大步流星往家走,走出一段想起家里有他娘跟他姥姥在,翻看這些筆記不太方便,于是又調轉方向,準備先在外面把筆記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辦法。
他邊走邊在心里琢磨,剛才林子里那么邪門,究竟是不是我爹搞出來的?如果真是我爹,說明他陰魂未散,那么家里都被“人”打上門來了,怎么不出手幫忙?
他爹活著的時候雖然是個混蛋,但碰上事也知道護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如果他的陰魂還在,不可能袖手旁觀。
所以剛才不是我爹搞的鬼?
越想越覺得跟他爹關系不大,要是他爹的話,弄這么一出目的是啥?就為了嚇唬嚇唬他,表達一下對兒子刨自己墳的不滿?
說實話,沒這個必要,他爹跟他也從來沒這么皮過。
那么就是半夜撞門的那個東西搞出來的?
這么一想,劉年只覺頭皮發麻,因為這意味著,那個東西一直在跟著他。
他下意識朝周圍掃了一眼,青天白日自然什么都看不見,提心吊膽了一陣,把心一橫,怕有什么用,就算它跟著,當它不存在就好了,否則只會讓自己心慌意亂,除此之外屁用沒有。
他心里稍定,忽然又想到,他爹已經死了一個多月,可是尸體似乎沒什么腐爛的跡象,當時光顧著緊張,沒意識到這一點,現在意識到了,難免覺得奇怪。
不過現在天氣還不熱,所以尸體腐爛的慢些,應該是正常現象?
他缺少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不知道以現在的天氣,一個多月的尸體應該腐爛到什么程度,所以也就沒辦法做出判斷。
他收起思緒,把注意力放到手里的包袱上,他現在對這方面的事一無所知,想來想去也只是瞎猜,不如省下精力做點有用的事。
伸手往包袱里摸了摸,筆記共有十五本,不算多也絕不算少,看了看天色,已近晌午,不由有些緊迫,也不再往遠處走,就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拿出筆記開始翻看起來。
這里離那片楊樹林墓地不算遠,約莫兩三百米,抬頭就能看見,但劉年看書時一向專注,很快就鉆到筆記里,完全忘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