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現在大多不是都用木棺，你咋還用洋灰棺？”

這話劉年是在裝傻，其實現在多數人用的還是洋灰棺，只有有錢的或者肯花錢的，用的才是木棺。

男人一愣，沒立馬搭話，而是先看了看旁邊另一對夫妻，這才說道：“你這話不對吧，木棺多貴，有幾個人舍得用？大家不還是用洋灰棺的多嗎？”

劉年把他反應看在眼里，也朝那對夫妻看了看，那對夫妻的年紀要稍微大些，之前問過身份，說是家里的親戚，不由有些疑惑，他為啥要看他們？

說道：“我是想著有句話叫下親上不親，人們對兒女總要比對老人親些，用木棺要體面一點。”

男人撇了撇嘴，“人都死了，還有啥體不體面的。”

劉年半開玩笑，“你就不怕她不滿意，回來找你鬧騰？”

男人兩眼一瞪，“我是她爹，她敢找她爹鬧騰？腿給她打斷！反了天了還……”

旁邊他媳婦推了他一下，他這才想起閨女已經死了，悻悻閉上嘴。

劉年又套了幾句，從對方話里就能知道，他家應該沒出什么邪乎事，剛才棺材里鬧出動靜，他們夫妻明顯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否則有心理準備的話，不會是那種反應。

于是劉年心里更疑惑了，既然這里頭沒有蹊蹺，以他們的德性，怎么會舍得找馬承運？

可若有蹊蹺的話，為什么又肯同意馬承運不出馬，只叫他們兩個小的來？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他百思不解，連他都能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以馬承運的老道，怎么會察覺不了？

如果察覺了，接這個活時，肯定會仔細盤問，憑他的豐富經驗，里頭若有貓膩，肯定藏不住，事情有風險的話，又肯定不會只叫他們兩個小的來。

劉年輕輕皺著眉，思來想去也理不出頭緒，事到如今，只能多加小心，走一步看一步。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馬大師接這個活時，正有點飄，根本沒多想，只以為是自己名氣大漲，所以本來不舍得多花錢找他的，沖著他的名氣也都舍得了。

馬繼業見劉年臉色有些沉重，以為他是害怕，轉念一想，剛才這家伙可是二話不說就要開棺，膽子比自己都大，怎么會害怕？

既然不是害怕，那估計就是擔心這活他倆干不好，伸手拍了拍劉年肩膀，“別擔心，你是因為不太懂，我跟你說，像這樣的活，在這行里真的是屬于最簡單的那種，要是連這都干不明白，我這些年就白跟我爺爺學了。”

劉年看了看他，正好趁他湊過來，又把情況了解了一遍。

當時對方找上門，馬承運跟他們聊時，馬繼業就在旁邊。

聽劉年又問起這些，馬繼業心想，他果然是在緊張擔心，否則不會這么反反復復的問，倒也沒嫌麻煩，又一五一十講起來。

聽完后，劉年依然一無所獲，馬家爺倆掌握的信息，其實一句話就能概括，人在外面意外發生車禍，只拉回去尸體，忘了接魂，所以再去接一趟魂。

普普通通平平無奇。

劉年把眼一閉，不想了，開始養精蓄銳。

雖說天上有星和月，幾人也都拿著手電筒，但畢竟是晚上，視野沒那么好，路也不太好走，所以拖拉機開的有點慢，九點多的時候，才終于開到縣城，在事發地停下。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這時候的夜生活沒那么豐富多彩，再加上地方相對偏僻，九點多就已經看不見一個人影。

路邊倒是有路燈，但這年代的路燈，一來相隔比較遠，二來燈光昏黃，襯得周圍環境更顯陰森，有還不如沒有。

拖拉機熄了火，眾人從車上下來，馬繼業對劉年道：“你先在這等著，一會聽我吩咐，咱們早干完早收工。”

說完叫上雇主夫婦，叫他們把那姑娘死時的具體方位指給他看。

馬繼業問的很細，出事時那姑娘頭沖哪個方向，躺著還是趴著，什么姿勢，都問到了。

劉年那些祖傳筆記上，關于意外死亡的接魂，根本就沒這么復雜，這時覺得還是馬繼業更專業些，邊看邊聽，把他的做法一一記在心里。

他早就給自己做好定位，他初出茅廬，應該以學習為主，多看，多聽，多想。

卻不知馬繼業這是在故弄玄虛，問了好一通后，裝模作樣挑了個地方，叫雇主夫婦在那里燒紙。

燒完紙，把劉年叫過來，讓他抱好那只白毛大公雞，拿紅布把公雞的腦袋蒙住，其實只蒙眼睛就行，因為公雞腦袋太小，不好操作，他圖省事，索性就包整個腦袋。

包好后叮囑劉年，“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跟任何人說話，直到把魂接回墳上。”

劉年點點頭，這個他知道，接魂跟送魂不一樣，送魂時可以跟一起出門的人搭話，接魂時不能跟任何人交談。

叮囑完，馬繼業又慎之又慎挑了個地方，讓劉年抱著雞站在那里，然后就讓那對夫婦喊他們閨女的魂。

劉年又學到一手，他家筆記上說，喊魂時，抱著雞站在當事人死亡位置附近就行，馬繼業這操作，顯然又有他不知道的什么講究，但這說不定是人家的獨門絕技，不好請教，只能自己琢磨，以后看的多了，說不定就能琢磨出門道。

雇主夫婦喊了一陣，劉年懷里的雞忽然咯咯咯叫起來，叫了幾聲腦袋一歪就再沒動靜。

還有呼吸，自然不是死了，至于是秒睡還是暈了，劉年不知道，他只知道，這說明那姑娘的魂，已經到了雞身上。

馬繼業見狀，沖那對夫婦一擺手，“行了可以了，別喊了。”又對劉年道：“跟著我走。”

馬繼業走的路線，明顯也是有講究的，七拐八拐，最后才上了拖拉機。

劉年心里愈發敬佩他們馬家的本事，他老劉家根本沒法跟人比，因為按照他家祖傳筆記所說，抱著雞直接走就行。

所以這活要是換成他來干，就糙的很了，只要確定當時尸體的大致位置，附近燒點紙，雞眼一蒙，抱過去喊魂，喊完魂直接抬腿走人……

馬繼業花里胡哨一通操作，坐到拖拉機上長出口氣，終于完工。

他也不想搞這么復雜，可這不只是他爺爺教他的規矩，也是行里的規矩，要是不弄這些虛頭巴腦，很容易就叫人學去，往后再碰上類似的事，誰還找他們？

不利于行業發展。

比如就還拿今天這個活來說，其實只要稍微懂點行，自己就能辦。

因為真就像他跟劉年說的那樣，這活再簡單不過。

要不是他故意整復雜了，那就只需要確定當時尸體的大致位置，附近燒點紙，雞眼一蒙，抱過去喊魂，喊完魂直接抬腿走人就行……

等所有人都回到車上，馬繼業沖司機師傅揮了揮手，“可以開車往回走了。”

司機師傅拿起搖把子，啟動拖拉機。

劉年見事情辦的順風順水，半點波折都沒有，心想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剛在心里松了口氣，就看見司機師傅拿著搖把子吭哧吭哧搖了半天，愣是著不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