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緊急。
徐有貞也發了狠。
結束了今日講經,立刻就急匆匆地前去約見逯杲。
看著徐有貞的背影,朱見深眼中閃過了一抹寒光。
逯杲確實是朱土木的心腹,之前只是個錦衣校尉,跟從石亨、曹吉祥發動奪門之變,因“奪門”之功而晉升為錦衣衛指揮。
他能夠晉升,多虧了石亨和曹吉祥的提攜,奈何這廝也是個狠角色,一心攀附醉心權勢,得了天順帝器重更是用心辦事,所以成了搬到石曹的關鍵人物。
去年定遠侯石彪一案,就是這個酷吏辦的。
現在落子已成,剩下的就是坐等風云起了。
朱見深伸了個懶腰,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東宮太子府。
“曹石之變,已箭在弦上!”
“大明中樞亂了這么久,也是時候澄清一二了。”
“棋子已經落下,困殺之勢已成……朱土木,你可別讓人失望啊!”
想著這些,朱見深漸漸犯困。
現在的他,心理上雖然已經成年。
但生理上,依舊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早上五點就起來上課,自然很容易疲憊,于是沉沉睡去。
而經他之手掀起的波浪,已經在瘋狂蔓延。
徐有貞尋到逯杲,這個鷹視狼顧的酷吏頭子,正奉命監視忠國公府,監視石亨的一切。
他迫切地想要證據,從而一舉扳倒石亨這個大人物,憑借此功奠定自己在錦衣衛中的地位,甚至壓過那錦衣衛指揮使門達一頭。
瞧見徐有貞便服前來,逯杲也覺得詫異。
“元輔前來,所為何事?”
徐有貞言簡意賅。
“立刻入宮稟報陛下,石亨意欲謀逆!”
此話一出,逯杲頓時就笑了。
“元輔大人,證據呢?”
石亨曹吉祥一方,與內閣徐有貞一方,早就勢如水火,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徐有貞頗為急切地說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需要什么證據?”
“這石亨以從子石彪圖謀鎮守大同,以便與石亨里外掌握兵權;私造違禁的繡蟒龍衣、寢床等不法事;暗中蓄養甲士,隨時準備密謀造反……”
“據聞瞽人童先向石亨出示神秘的妖書,書上寫道——唯有石人不動!”
“什么?”逯杲一聽頓時露出興奮之色,“此言當真?”
“若有此讖語,不用什么實證,我都能整死石亨!”
讖語。
歷來都是一個十分神秘的東西。
它天生就自帶“魔力”,讓世人對它既好奇,又恐懼。
一般來說,讖語往往只會在“國將不國”的時候才流行。
所謂“國將亡,聽于神”,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換句話說,讖語意味著“改朝換代”!
現在大明正如日中天呢,你石亨搞出這些讖語干什么?
怎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給自己造勢,想要謀逆造反了嗎?
徐有貞看著逯杲興奮急切的樣子,吐出了一口濁氣,笑著說道:“此事為真,那瞽人童先就藏匿在這忠國公府內!”
“只要你入宮請到了陛下旨意,強勢進去搜一番,還怕找不到證據嗎?”
逯杲頓時眼睛一亮,他是個雷厲風行的狠人,向徐有貞拱了拱手,便急匆匆地入宮。
徐有貞看著這酷吏的背影,又轉身眺望著眼前的忠國公府。
回想起那一場攝人心魄的奪門之變,徐有貞也是感慨萬千。
當年正是石亨和張輒連夜找到他,一起策劃了這場驚天宮變,出門后徐有貞又順路邀請了楊善和王驥作為同黨,甚至在天象變動人心渙散時,也是他徐有貞站出來勸大家不要退縮,說大事必濟,這才得以功成。
不管怎么說,徐有貞和石亨之間,亦是有著生死交情。
奈何,怎么就為了爭權奪利,變得水火不容了呢?
“石亨啊石亨,你的末日到了!”
一刻鐘后,乾清宮內。
天順帝正與李賢奏對,咨問政務得失。
李賢是宣德八年的進士,曾隨朱土木北征瓦剌,僥幸得以逃回大明,景泰年間頗得賞識一路升遷,朱土木復辟后更是念及那生死交情,對李賢極其看重,遷翰林學士入內閣,升吏部尚書。
君臣二人頗為親近,李賢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逯杲帶來了那句讖語。
天順帝氣得咬牙切齒,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床沿上面。
“唯有石人不動?!”
“好一個石亨!真是狼子野心!”
“讖語都準備好了,這是想竊取我朱家江山嗎?”
逯杲低著頭,將徐有貞的言語全部復述了一遍。
朱土木聽后更是怒不可遏,死死地攥著拳頭!
半晌之后,他仿佛被掏空了所有力氣,頹然癱軟在床榻上面。
“昔日此獠恃寵驕狂,無所顧忌,朕念在其奪門功績,一再忍讓,卻不成想,他竟做出生出了這般狼子野心!”
天順帝仍在猶豫。
一旁侍立的大學士李賢卻突然開口,直接給了石亨致命一擊。
“陛下此言大謬!”
“迎駕還說得過去,‘奪門’二字,如何能傳示后世?”
“陛下順應天命,復收長位,門何必奪?而且內廷門哪能奪呢?!”
此話一出,天順帝頓時怔住。
“陛下有所不知,當時有人邀臣參與此事,臣并未同意!”
聽到這話,天順帝很是吃驚。
“卿家為何不愿?”
李賢搖頭答道:“非是不愿,而是不必,景……郕王臥病不起,群臣自當上表請陛下復位。這樣名正言順,沒什么可疑慮的,更不致奪門。”
“如果事泄,這班人倒沒什么可惜的,但陛下又將置于何地?這些人只想借機圖個富貴,哪里考慮過陛下?哪里又想過什么江山社稷?!”
道理很簡單。
奪門一黨成功了,那尚且罷了。
但若是他們沒能成功,朱祁鎮這個太上皇可就成了亂黨,到時候處境只會更加艱難,說不定直接就被“隱殺”了。
換句話說,石亨、曹吉祥等人發動宮變時,根本就沒考慮過他朱祁鎮!
投機分子。
李賢就差將這四個字給說明了。
朱土木聽后恍然大悟,心中滿是苦澀。
虧得他還對這批人心懷感激!
他與石亨最后那點情分,徹底被李賢斬斷了!
“去吧,將這亂臣賊子打入詔獄,嚴刑拷問,肅清其黨羽!”
逯杲躬身退出,眼中滿是殺意。
李賢好整以暇,繼續君前奏對。
事實上,對于囂張跋扈的奪門一黨,滿朝文武都沒什么好感。
尤其是石亨與曹吉祥,大肆培植黨羽,黨同伐異,傾軋忠良,更是為士林所不容。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石亨覆滅,已成定局!
只是誰都不知道,這場驚天大案里面,有一位太子爺悄悄使了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