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伯一愕。

緊而詫異：“浮游君為何有此想？”

略有思索，史伯又贊嘆道：“妙哉，妙哉！”

“若是能借伯夷四岳之名，托夢申、昌二國國家，倒不必老夫親自前往，也可在祈國安整內務。”

“不過……”史伯微微搖頭。

他道：“托夢之術，乃大卜之《三夢》，登臨極位大能之法。”

“當初我為太史，莫說以此術為大能，就是入門也不曾修得，而且……”

史伯望向祈新。

“此托夢，需要伯夷四岳首肯，而能與伯夷四岳言語的人，唯有浮游君啊。”

“浮游君當日一劍斬了齊侯，正是因為齊侯見到伯夷虛影，驚恐嘔血，才陰差陽錯下，死在了劍下……不然，齊侯也當是一位大能，且是齊國君主，如何能輕易被斬？”

祈新自然記得當伯夷的力量。

斬殺齊侯也出乎同樣的意料，他當時不過是悲憤一劍罷了。

如此，若無再一次的悲憤之心，他也能有揮出此劍。

至于托夢……

祈新默默施展在黃泉中，從齊侯那所得來的《三夢》之法。

雖然他還未修行出成績，但已經入門！

微微紫霧從他手中涌出。

浮浮沉沉！

史伯又驚。

他道：“不曾想，浮游君竟然有此天賦……卜者之道，可不是尋常人能修行的，其天資所需最多，機緣也是少一分則無路可走啊！”

祈新聞言，默不作聲。

他黃泉歸來，死去之人得了《三夢》之法自然能托夢。

卻不想被史伯誤會。

但此時能被誤會也是好事，他可試著修行托夢之術，也不必讓史伯去南陽冒險。

紙上談兵終覺淺，真的前往，卻是以身入局，危機重重。

若是史伯年輕個幾十歲他會放心些。

可……

史伯太老了，在他看來，經不起折騰！

這邊史伯卻不曉得祈新對他的看法，還在言說卜者天資的不凡之處。

他道：“卜者，皆可為國行祭！”

“國君若是能修行卜道，更是有望成為大祭司，大祭五方，賜福一國……想當初，商之帝辛，也欲成為大祭司，可惜失敗，不然武王也不可能攻入朝歌城。”

“而即使君主未能成為大祭司，就是一位尋常卜者，也能借助社稷國運，觀國內氣機，定天氣，善耕作，修行《周易》也能事半功倍！”

“數百年來，諸國之間修行《周易》的諸侯極多。”

“但無卜者天資，如何修行也無法窺探大能之位，一生都在異人徘徊。”

“無奈之下，諸侯修行《周易》不得道，只能又轉修《周禮》……這《周禮》正是脫胎于《周易》，而弱于《周易》，是周公專門為君王諸侯編著的修行之路。”

“畢竟沒有人能保證，其后代能有文王、武王、周公、太公之智，《周易》深奧，無卜者天資，機緣不足者……修不得。”

“他們只能修行《周禮》罷了，而即使是一個草包，這道行也能被國運硬推上去。

史伯這位活了一百二十載的智者，此刻也不由感嘆。

“祈國三百歲，生了前十世祖，傳了千萬戶人，卻不見一位大功之人，原來是待此時，等待生浮游君一人啊。”

“若是浮游君能以《周易》加之君主的社稷國運，一舉修行至大能境界。”

“不敢相信是何等光景。”

“而若是能以《周易》和社稷國運成之圣人位……也就是大祭司咯。”

史伯眼中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而此時，黃昏已盡，夜幕降臨。

四周近侍點燃油燈，為祈新與史伯照明。

望向冬月，一路行，一路言。

“老夫當初也嘗試過修行《周易》，但最終還是失敗，只能成上位大能，遂老夫放棄，轉修了《周禮》。”

“可世道中，老夫看出《周禮》在被拋棄，所以我也拋棄了《周禮》。”

“當時我是迷茫的，因為大周好像就給我們留下了這兩種大道，《周易》《周禮》。”

“可我找不到出路。”

“于是我潛心在典籍宮中閱書，一閱十數載，修行毫無精進，只為尋到適合自己的道。”

“直到那一日。”

“宗周地震，山洪爆發……好似天災一般，席卷了天子的王畿之地！”

“大卜掌管《三易》《三兆》《三夢》，災前竟然沒有絲毫感知。”

“天子震怒，下令處決大卜！”

“大卜為老夫好友，于是我去看望他，卻不想從他口中知曉了一個秘密，關于《周易》的秘密。”

史伯目光深深，帶著希冀之色，看向祈新。

祈新步伐一頓，不由回望史伯。

黑夜之中，史伯的目光明亮，讓人心中打鼓。

“你們先退下。”

祈新拿過一尊油燈，為他們二人照明，其余近侍紛紛而退。

史伯笑，抬手以一道屏障，格局了外界。

“實際上，文王被囚于羑里城中，所作的不是《周易》！”

“什么？”

祈新驚愕。

這《周易》可是大周的萬道之宗，即使是后來的老子、孔子、鬼谷子等大圣人，都受其之益，而成大道！

史伯為何說文王做的不是《周易》？

卻聽史伯道：“文王所作的，是后天八卦，而他對后天八卦的解，也可以稱作……《乾坤》！”

“至于《周易》，這是從武王為首，周公為輔的周王室開始，以《乾坤》為底色，為大周的天，撰寫的一份天命之言。”

“處于大周之天的世人，皆在《周易》之中，這確實是一份大道，可見周公之大智慧，可稱至圣！”

“……那大卜死前，暗中將只有大卜才能掌握的《乾坤》交給了我。”

“從那一刻起，我一心撲在《乾坤》上，參悟大道！”

“以此，我悟出了‘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道。”

說到這里，史伯眸光卻又是一暗。

“我修不成《乾坤》。”

“《乾坤》我雖然能修行至極位大能，但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憑借《乾坤》，我永遠也無法到達圣人境。”

“呼！”

冬日的寒風吹過，點點白雪飄飄而來。

祈新微微蹙眉。

“史伯……”

祈新此刻不過是一異人，如何能安慰一位極位大能呢？

他連大能的邊角都沒觸碰。

史伯苦笑搖首。

今日他算是在祈新面前吐露了真情。

也不怕說下去。

“文王演八卦寫《乾坤》，武王結合天命書《周易》，周公借助《周易》與國運言《周禮》，此三人的道已經極致，好似整個周天，都被姬家的人包攬，其余人都無法為至圣。”

“但此世的至圣大道，還有一位，他并非是姬家之人。”

“太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