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京城耽擱的時間較短,一路下來走的又是官道,因此,當賈放與北鎮撫司的四名錦衣衛趕到稅銀失竊的所在時,距離他抵達京城剛剛過去了十天的時間。
而此時,那處軍營依舊駐扎在原處。
很顯然,對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畢竟,想要造反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俗語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沒有足夠的銀子,肯定沒有人會餓著肚子替你賣命。
而想要舉事,僅僅靠著揚州府的稅銀,那是遠遠不夠的。
這一點,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估摸著按照義忠親王的籌謀,應該是想將江浙一帶上半年打算押解進京的稅銀劫個七七八八,這樣才能有勝算。
而浙江距離京師很顯然比金陵更遠一些,所以說這上解稅銀自然要慢上好些天。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浙江押解進京的稅銀走的到底是陸路還是水路。
如果是陸路,勢必要經過山東境內。
但如果是水路的話,時間就會更長。
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何時至今日效力于義忠親王的這一路叛軍并沒有離開。
他們應該是根本不清楚,到底還有多少稅銀會經過此地。
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估摸著義忠親王的叛軍,也不止在這一處設立了劫掠稅銀的關卡。
畢竟,押解稅銀入京可以走的道兒也不僅僅只有這一條。
再說賈放經過仔細的打探,也大致摸清了這路叛軍的規模。
人數應該在八千人上下,裝備也算得上精良。
這樣的情況下,僅憑自己跟北鎮撫司的幾個錦衣衛,想要在這些人手中把稅銀拿回來,可以說是一件絕無可能的事。
不過,自己的手里有欽差的關防大印和圣旨。
這兩樣東西要是用好了,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畢竟,義忠親王干的這事本身就犯了殺頭的大罪,道義上是根本站不住的。
而這大營之中,肯定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跟著他賣命。
要知道,謀反的罪名一旦坐實,在別的朝代只是誅九族,而在大明朝可是要誅十族的。
這個時候如果給那些意志不堅定者一條活路,眼下的死局或許可以破解。
這樣想著,賈放與北鎮撫司的幾名錦衣衛坐下來仔細商議了一番。
而他們都是刀口舔血活下來的人,對付人的手段自然是一流的。
于是乎,自打這一日起,這座大營之中便沒有安寧過一天。
不僅如此,由于大營長期在這里駐扎,不少官軍在外頭都有家有口。
最不濟的,也有幾個私底下相好的。
于是,一天晚上,大營突然失火,糧草被燒了近半。
一時間,人心不穩,營中眾說紛紜。
某天夜里,十幾戶官軍的家眷被人殘忍虐殺,現場留下了諸多物證。
而這些東西,都是大營中其余叛軍將士的私人物品。
又一日,營中有數百人食物中毒,不治而亡。
直至此時,叛軍已經可以用人心惶惶來形容了。
關鍵是,自始自終沒有人能夠發現任何外部干預的跡象。
整個大營之中,充滿了猜忌與提防,生怕一不留神就著了別人的道兒。
畢竟,干著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誰不是為自己在考慮呢?
而這個時候的人,往往是神經最脆弱的。
一個晴朗的清晨,太陽剛剛出來,換班巡邏的將士忽然發現大營的門口灑了一路的銀子,而且都是官銀。
這樣的發現,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這個時候,這些銀子不是應該封存在大營之中,而且有重兵看守嗎?
不是說只要造反成功,每個人都能官升三級,俸祿加倍嗎?
可是,這造反用的軍需銀子怎么出現在了這營門口了呢?
到底有多少流出了大營,流進了當官兒的口袋里,一時間,大營之中眾說紛紜。
這個時候,有將領站了出來,將一個封箱的銀子當眾打開,展示在了眾將士面前。
然而,這在大多數人的眼里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罷了。
那么多箱子,為何只打開了一只。
猜疑的雜草在將士們的心里生根,發芽,瘋長。
而這一切,都被賈放看在了眼里,聽在了耳中。
這一晚,他領著北鎮撫司的幾個錦衣衛出去喝了頓酒。
待酒足飯飽,幾人來到了一處民宅。
此刻的賈放,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而他的面前的小桌子上則擺著一碟兒花生米,一壺酒。
距離桌子不遠的地方,搖曳的燈火下,是一張木頭床。
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赤著上身,臉色通紅,女的則穿著個紅肚兜,嘴巴咬得緊緊的,眼神慌亂,渾身顫抖的躲在男人的身后。
看著眼前的賈放及錦衣衛的幾人,男子聲音有些緊張的開口道:“你們是什么人?你們來這里想干什么?”
賈放聞言,笑了笑道:“孫副將覺得我們是什么人?又想要干什么呢?”
那姓孫的副將一聽這話,心中不由得愈發的沒底了。
在他看來,眼前這幾位展現出來的氣勢實在太強大了,若不是有足夠的倚仗,是不可能這么跟自己說話的。
再看幾位練家子,那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以及帶給人的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只有從死人堆兒里爬出來的人才會有。
還有一點,那個年輕人看似人畜無害,但很顯然這幾位練家子是以他為尊的。
這種情形,在哪里會出現呢?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之中蹦出了一個念頭,莫非他們是那里過來的?
一想到這里,他強作鎮定的道:“幾位……莫非是宮里來的?”
賈放聞言,朝其中一名錦衣衛使了個眼色。
那錦衣衛會意,當即露出了原本擋在衣服下的北鎮撫司腰牌。
姓孫的副將看到這東西,瞬間臉色大變。
下一刻,他手忙腳亂的下了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渾身如篩糠。
“不知幾位上差駕臨,下官孫有德有罪,下官有罪!”
賈放見火候差不多了,掏出了圣旨,眼神冷冽走到他的跟前展開。
孫有德見狀,趕忙顫顫巍巍的捧起圣旨。
待看完圣旨,他立馬磕頭如搗蒜起來。
“欽差大人饒命,欽差大人饒命,我是被逼的,我沒有參與搶劫稅銀,我也沒有參與謀反,我要戴罪立功,我要戴罪立功!”
賈放見狀,臉色稍緩的道:“孫副將,你的事我和北鎮撫司的幾位上差自會核查清楚,如今給你個機會,希望你好好把握,若是不然,便是誅十族的大罪!聽明白了嗎?”
孫有德一聽這話,立馬回應道:“罪臣明白,罪臣明白,罪臣一定戴罪立功,戴罪立功,但請幾位上差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