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情,如果你有良心,是該放手的。那么婚姻呢?有些婚姻,如果你有良心,是不是該放手?”
“去你媽的!婚姻是講良心的嗎?婚姻要講責任,講義氣!”
“義氣?婚姻是投名狀嗎?法律允許結婚,也允許離婚。”
“你想說什么?”鄒景龍警惕地看向梁志。
梁志想說,“不想放手,是你謀殺劉淼的原因吧?”
綁匪的線索復雜又簡單,就像幾何題,只要找到輔助線,一切便可迎刃而解。“9月27日”“下午三點”的交易時間,如果去掉文字賦予數字的意義,則是一個簡單的乘法口訣“三九二十七”。此時正值三九天,在一串數字中,梁志能想到的與地點有關的線索便是俗語“三九四九冰上走”。
如果放在平日,梁志斷然不能僅憑這么微薄的推理斬釘截鐵,但這輔助線是鄒景龍送上來的,則又不一樣了:
從進門開始,鄒景龍的兩眼就直盯著乘法口訣表,簡單而熟悉的事物如流行樂,只要起個調,潛意識里便可自行反復哼唱。三九二十七,或許就是在那時植入腦中;當溜冰場在敘事中出現時,那句俗語便奇跡地自動出現,而溜冰場是鄒景龍主動提供的線索,需要注意的是,鄒景龍的敘述并不憑借任何引導,完全是他看似信馬由韁,無疑中提到的,在經歷過那么多難,那么多事后,特意提起這件任誰都看不出有必要的事情,難道不奇怪嗎?所有的難題都一樣,在解出來后,看起來很簡單,但兩條輔助線可是屬于附加題難度。若沒有鄒景龍,梁志自認為誰也解不出來。
就像梁志分析的,綁匪出謎題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智商測試,他肯定有強烈的動機或目的。例如,如果謎底是徐少功的工傷賠償問題,那么梁志便會懷疑阿昌等跟徐少功有關的人。
結果,除了讓鄒景龍講述他與劉淼相濡以沫的恩愛往事,就連謎底都是劉淼臥房一樣的粉色,沒有揭出關于任何人的任何丑行,反而極大的美化了鄒景龍。這個結果看似在梁志劃定的理論范圍之外,但換個角度來看,就能想通了。
梁志將綁匪出謎題的動機再退一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綁匪都是以自己的利益出發。而這次謎題的最終受益人則是鄒景龍。若鄒景龍是綁匪,那么一切就都解釋清楚了。
當梁志說出謎底地點時,鄒景龍瞪大的雙眼里不單純是找到答案的激動,不安的情緒反而更加強烈。對溜冰場,顯然他是有所隱瞞。或者,這只是一場分寸沒有拿捏好的表演。
根據阿昌的口供,鄒景龍并沒有去BJ,他為什么要制造去了BJ的假象?也正是在他去BJ期間,尹夢欣,劉淼接連遭到綁架。鄒景龍的問題恐怕不是一壺茶解釋得了的。
眼下,最可怕的一種可能是,他已經殺了劉淼,陳尸在溜冰場。如果梁志對他采取審訊,耽誤了時間,鄒景龍便可以借口錯過游戲規定的時間,將劉淼之死推給綁匪和梁志。如果梁志采取奔赴溜冰場的舉動,只要鄒景龍能壓住時間,哪怕晚到一分鐘,都可以將劉淼的死嫁禍給不在場的綁匪。而梁志無論做了什么,但因為全程在鄒景龍身邊,而幫他洗脫了嫌疑。
此時,梁志與鄒景龍同車趕往溜冰場。鄒景龍并沒有刻意減緩速度,而就近增援到溜冰場的派出所民警則報告梁志,并沒有發現劉淼的尸體,但也沒有發現跟劉淼有關的線索。梁志讓他們原地待命的同時,對鄒景龍目的的懷疑退到相對安全的范圍內。鄒景龍只不過在演戲,洗清的自己的嫌疑即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溜冰場便什么都不會發生。
正是基于以上推理分析,當尹夢欣的家屬接到綁匪交易電話。支隊全力支援溜冰場,而周轉不開人手時,梁志當機立斷,讓正在趕來的1組調轉方向,奔赴尹家。
“就你們仨去救我老婆?”聽到梁志的安排,鄒景龍不可思議地大聲抗議。
“你之前不是一個都不要嗎?現在三個又嫌少了?”
鄒景龍聽出里面的敵意,不再言語。后座的杜飛坐不住了,顯得比鄒景龍還著急,小張一把將他按住,用手機向梁志發出疑問。上次在海邊,封鎖所有路口的情況下,都沒抓住綁匪,這里溜冰場面積也不小,只憑他們四個人能行嗎?
“看住鄒景龍。”梁志回道。后視鏡里的小張和杜飛心領神會地沉住氣。
這一變化,鄒景龍顯然也意識到了,臉色立刻暗沉下來。梁志自責不夠小心,鄒景龍是一刻都不能疏忽的對手,接下來必須更小心的應對。
在交警的協助下,通過調整紅綠燈時間,保證了去溜冰場的路暢通無阻,而鄒景龍也把油門踩到底。照這個速度,他們不僅可以按時到達,還會有幾分鐘的富裕。
眼看還有三個路口就要到了,意外總是在接近成功的時刻發生。一輛抄近路的大貨車從輔路岔出來,飛速行駛的汽車只需一碰,便如彈珠搬橫飛出去。速度之快,梁志根本來不及考慮安全,眼睛緊盯著鄒景龍,一秒不敢放松,這極有可能是鄒景龍為不按時到達溜冰場而做的安排。發生這起車禍,將富裕的那五分鐘輕松耗掉,劉淼的生命也理由充分地消失。
鄒景龍徒勞地拼命控制方向盤,耳后傳來玻璃爆裂的脆響,杜飛如炮彈一般飛了出去。緊接著,梁志眼前的世界上下顛倒,他本能而無濟于事地抓住椅面下方,可重力讓他的頭直沖車頂。腦子里炸開了一枚原子彈一般,一股劇痛向全身擴散。梁志眼前一片漆黑。
“三點,三點。”僅存的意識在耳邊呼喊,但大腦已經拼湊不出這幾個音節的意思。只覺得聒噪,無法睡去。
身體在慢慢上飄,一些沉重被卸下,緊繃的精神得到舒緩,一直被壓抑的那股劇痛變本加厲的再次襲來。梁志慘叫一聲,醒在兩名消防員的手中。眼里盡是鉛灰的天空,一時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天上。直到擔架傾斜,他才看到狼藉的車禍現場。
他們乘坐的汽車像錫紙般揉團在被撞倒的大樹腳下。有兩個人正在運往另一輛救護車。一個人已先上車,看不清狀況,但另一個人則全身蒙血,分辨不出是誰。梁志想要呼喊戰友的名字,意識給出的第一個詞卻是“三點”。
大腦立刻翻譯出這個詞的意思,梁志忍著頭痛,用盡力氣,發出比風還輕的問訊。醫護人員意識到他在發聲。但他聽不到醫護人員的回復。
“鄒景龍呢?鄒景龍是不是在車上?”梁志忍著每一聲氣息換來的劇痛,拼盡全力地吼問醫生。
醫生為他罩上氧氣,繼續依然故我的忙碌。救護車上的電子表顯示,此時已是三點一刻。梁志記得,大貨車是從鄒景龍那邊撞過來,他已成了這副德行,鄒景龍會怎么樣?那個血肉模糊的人是不是他?為什么,只有三個人在?大貨車去哪兒了?除了這么大的事,也敢逃逸?完全沒有必要,大貨車的車險出得起賠償,況且是汽車超速行駛的責任。是鄒景龍安排的嗎?鄒景龍寧愿搭上性命,也要來這個苦肉計,為了讓劉淼死的明白?
紛亂的思緒迅速燃盡了大腦最后一點藍色燃料,在將鄒景龍定格在極度可怕的形象后,梁志再次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