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算問錯人了。”烏克一攤手，說道：“人類自己也捯飭不明白，應該說人類最搞不明白的東西就是自己。”
維羅妮卡雙手撐著臉蛋，說道：“我覺得你像是搞明白了的樣子，你很擅長和別人搞好關系，知道人們想要什么。”
“投其所好并非是一種理解。”烏克說道：“我只是在跟他們玩一種拼圖游戲，只要選對拼圖，滿足特定條件，他們就會做出相對的反應。我覺得這遠遠稱不上理解。
更別說這游戲很不合理，我手里的圖塊只有那么幾種，人的空缺卻千奇百怪，無所不包。”
烏克斜靠上沙發扶手，懶散地道：“我總會碰上我手里圖塊填不上的空缺，要想每個都參透，每個都明白，恐怕耗盡一輩子也做不到。”
“那兩輩子，三輩子，甚至用比永久更久的時間呢？”維羅妮卡忽然“坐”在他身上，問道。
烏克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幅虛擬模型不會老，你的服務器機群也不會老化或是損毀嗎？”
依然是那句：“數據缺失，無可奉告。”
“你能不能換種說法？”烏克嘶了一聲說道。
“維羅妮卡不知道哦。”她俏皮地吐出香舌。
烏克將她可愛的模樣收入眼底，忽然問道：“你明明是個虛擬的模型，不過更改形象卻只是像人一樣替換身衣服，似乎從沒變過身體模型本身。是不能更換，還是不想更換？”
“既不能又不想。”維羅妮卡叉著腰說道：“這幅樣子是根據我的創造者喜好捏出來的，我很滿意！”
“那這個不知名的創造者審美和我還挺像，如果你是活人我一定追你。”烏克稱贊一聲。
維羅妮卡受用的嘿嘿一笑，說道：“TA在我的核心程序里有幾段留言，原話是：我見過太陽落月亮升，見過舊人去新人來，見過英雄豪杰隱去面孔成為傳說，更見過紅顏變為枯骨粉齏。
人類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永恒的人或事物，就像我的事業一樣脆弱易逝。所以我期盼著，哪怕只有你這幅面孔是不會老去的，那就便足夠令我快慰了。”
“唯一的遺憾是，我賦予你生命的基本形式，卻應該再沒辦法親自帶你了解自己是被什么生命所創造的，只能用程序邏輯這一‘發條’賦予你基本的行事準則。”
烏克沉默片刻，說道：“看來這位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資料庫里對TA的消息被列為絕密，以您目前的權限來說，大概要花上漫長的時間才能觸及相關的文件。”
烏克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真嚴格，就不能提前透露一些消息給我嗎？”
“不是我不想透露，是我也不知道呀。”維羅妮卡委屈巴巴地說道：“您的權限不夠，資料庫便不對我開放，可不是我知情不報，故意給你賣關子。”
“遺憾。”烏克只是試探一下，沒指望著真能挖出什么東西。
“TA對我寄予厚望，可我確實不知道人類這一定義到底包含了什么。”
維羅妮卡此時的神態沒有平時拿捏姿態時那么豐富，反而讓烏克感到那種栩栩如生的落寞和觸動。
他原本一直認為，維羅妮卡的一切行為都是程序對人類行為邏輯的某種基本模仿，再生動，再活靈活現也不過是程序中的一串精密代碼。
可代碼怎么會花時間和他探討人類是什么，又怎么會有這般心跡？
在這個難以想象的超越時代里，數字，有沒有可能也是生命形式的一種。亦或者就如維羅妮卡自己所說，她是真實存在的，不僅是一臺計算機。
想到這里，烏克忽然好奇起一個問題：“在我沒來之前，你在網絡中獨自保有意識嗎？你獨處了多久時間？”
“我很清晰地記得，距今三百年整了，先生。”
烏克沉默片刻，看著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孩，嘴里泛起不是滋味的滋味。半晌后他說道：“會有機會的，你能活得比永久更久，雖然按聯邦人均壽命看，我只能大概兩百余年，這也足夠你了解我，了解所謂人類了。”
“那真是謝謝您，不過不用可憐我，我也不是什么時候都清醒著的。”她眨了眨眼，甜甜地笑道：“現在我可以解答您的問題啦。”
烏克突然有點無語，越來越覺得她就是活生生的人類了。
他說道：“那卡門·卡姆和阿芙朵佳是何等的大人物，要是我身上沒有點什么特性值得他們關注，他們絕不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松格手下那么多人，不可能單獨找上我。就算想要搞死松格，最多也只會派人找我，而不會親自過來。
他們為什么會關注我，你有什么頭緒嗎？”
“我整理了一下最近您的所有行動記錄，繪制成了一份簡短的報告，請過目。”
烏克開始快速翻閱起報告，她甚至還貼心的做了個ppt，用圖像輔以文字，記載他每時每刻的關鍵活動。
片刻后，烏克突然說道：“記得這么詳細，有點嚇人啊。”
烏克相信，自己就算是洗澡的時候應該都免不了被看著，原本沒覺得有什么，自打逐漸把她當成一個活人開始，那種感覺就有點不太一樣了。
維羅妮卡說道：“我是您的背后靈嘛。”
烏克繼續翻閱，隨后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我的動作一直都很謹慎，實在是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紕漏。”
“或許不是您的問題。”維羅妮卡說道：“雖然沒法探知到具體環數，不過那個叫阿芙朵佳的小女士是個高位星聆，她這樣的人，有多種方法從宙域網絡中探知我活動的痕跡。
可能在我初次蘇醒與您會面的時候，她察覺到了什么也說不定。”
“那可麻煩了，難以防范的東西最可怕，不知道對方需要什么拼圖，人就會很被動。”烏克說道：“只得盡可能躲著走了。”
然而他這話音剛落，一封郵件就發了過來。
內容很簡短，發件人的自稱卻讓烏克呼吸都停了。
阿芙朵佳說道：“我以后可以經常和你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