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刻，在船上的人理解自己看到的這一幕之前，突然一陣巨大的破浪聲響起。就連圣拉菲爾號也被其推得搖晃不止。隨后，耶夢洛德那巨大的頭顱突如其來地從圣拉菲爾號的左舷出現，居高臨下，冰冷的帶著死神訊號的豎瞳，如俯視蟲子般蔑視著下方的眾人。

這一刻，海面是如此死寂，仿佛連空氣都被凍結。

寂靜號的俘虜們隨即跪倒在地，念念有詞，高聲膜拜。圣拉菲爾號的水手則驚慌失措，跌倒在地，連滾帶爬，嚇得腿軟甚至昏死過去。就連站在羅德里戈上校背后的盧卡斯大副，也頃刻間失禁，腿抖得直接無力跌坐。

有很長一段時間，羅德里戈上校都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東西。他曾聽聞過維斯與海神簽訂協議，奴役耶夢洛德的風言風語。但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中。而此刻看著就近在眼前的傳說海蛇，羅德里戈嚇得已經靈魂出竅。只有正面直視過耶夢洛德的人，才明白那種從靈魂深處升起的恐懼。羅德里戈絲毫不懷疑，那巨蛇能夠一個擺頭毀滅圣拉菲爾號，并將他羅德里戈和他的驕傲一同當甜點吞下肚去。

“這，這是……”羅德里戈上校不敢置信地牙齒打顫。

“這是耶夢洛德，上校。”

維斯很有同情心地幫對方理清思緒，“如果不是想要完整地獲得圣拉菲爾號，在昨夜你們就消失在大海深處了！”

羅德里戈上校僵硬地扭過頭，看向身旁的維斯，如同見了地獄里的惡魔。他倏忽間理解了維斯的成竹于胸。如果他羅德里戈也控制著這樣一頭巨獸，他會表現得比維斯更肆無忌憚。

“命令你的士兵們放下武器吧，上校。”維斯輕聲嘆息，提醒對方該做的事情，“除非，你想和圣拉菲爾號共同沉入海底。”

“可是——”羅德里戈上校本能地掙扎。但不用他的命令，一眾海軍陸戰隊已經丟盔棄甲，不顧一切地只想盡可能遠離那頭冷峻的海獸。

“投降，上校，”維斯再次命令，“饒你不死！”

如果羅德里戈上校是個聰明人，那一切在這里就該結束。但他不是。這位伊比利亞海軍在加西西亞最后的余孤，此刻想到的是若是失去了圣拉菲爾號，回到伊比利亞等待他的恐怕也同樣是死亡。

羅德里戈上校控制自己不去看耶夢洛德。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又一次重重摔倒。上校希望有人扶起他，但在場的恐怕只有維斯還有力氣。

“不，”

羅德里戈上校癱坐，卻堅定地拒絕了維斯，“我不會投降的。你不敢命令它攻擊我們，維斯。別忘了，你現在也同樣在船上。若是船毀人亡，你憑什么就能活下來！”

那一瞬間維斯真是哭笑不得。一方面，他震驚于羅德里戈上校的無知和愚蠢，傲慢和軟弱。另一方面，維斯又不得不苦澀地承認，對方竟然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維斯當然不會命令耶夢洛德攻擊。除開他本人還在圣拉菲爾號這樣微不足道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因為那條看上去如此駭人的海蛇，其實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幻影。它沒有任何攻擊力，只是因為它出現在了這片海域，且被維斯奴役的傳說存在，潛意識地影響了水手和他們的長官，讓他們相信那龐大到令人恐懼的存在是真的。否則現在若是有個白癡朝所謂的‘耶夢洛德’開一槍，就會發現一切都是泡沫。

維斯無奈地嘆了口氣，敲了敲桌子，道：“‘這殘暴的歡愉，必將以殘暴終結’。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狠辣了，上校！”

一道無形的紅光擴散，浸潤圣拉菲爾號的船體。

下方的火炮甲板突然沒由來的一陣喊殺聲。隨后是在寂靜號上的猴子杰克，趁著敵人失神用早準備好的刀片掙脫束縛。脫身的猴子扭轉回旋炮，一炮精準地轟下圣拉菲爾號瞭望桿上的神槍手隊。沒有時間給寂靜號的船員準備，也沒有時間給圣拉菲爾號的海軍反應。杰克撿起一把海軍丟下的槍，打死身旁的人，隨后又撈起一柄短刀。一時間喊殺聲四起，雙方混戰在一塊。越來越多的寂靜號水手得到解放，也有海軍開始了回擊。但占據大優勢的明顯是寂靜號的水手。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經歷過耶夢洛德，對這東西的抗性遠高于海軍。另一方面是因為‘血璽’會增強他們的嗜血和攻擊欲望。

寂靜號上戰斗沒有持續太久。被解放的水手輕易打垮了他們毫無斗志，腦子一片空白的敵人。奪回火炮后，他們隨即仰角瞄準圣拉菲爾號的甲板。

一陣炮響，人群成片倒下。羅德里戈上校不肯投降，卻也沒有下令抵抗。伊比利亞海軍這時再想要做出零星反應，已經太遲。按照維斯吩咐，繞到圣拉菲爾號右舷的查拉梅，早已帶著一隊精銳偷偷爬上船，于混亂中闖進船艙。這里面大概是有些人沒看到耶夢洛德，竟還有一戰之力。但查拉梅還是憑借血璽的力量控制了火炮甲板，澆濕了火線，阻止敵人開炮。穩住局勢后，查拉梅才帶隊登上圣拉菲爾號的甲板，來到維斯面前。

無論羅德里戈上校是否同意，戰斗都結束了。

伊比利亞海軍基本上排隊投降，束手就擒。

猴子杰克抓著纜繩蕩過兩艘船間的距離，落到甲板，開懷大笑道：“我就說咱家船長能夠控制耶夢洛德吧！你們還不信！”

這時候也只有他那么開心，那么自如，好像完全不受氣氛絲毫影響了。

維斯手指間翻動著等價硬幣，來到船舷邊。虛幻的耶夢洛德落回水中，消失不見。一瞬間那壓抑絕望的氣氛也消失不見。只有維斯一個人知道，為了營造這場煙花秀，他花費了兩萬多的金幣。

這是什么概念呢，大概相當于花了幾百萬去照亮夜空，只為了哄夏竹開心。

如果五級艦可以買，這筆錢說不定都能買下一半的圣拉菲爾號。

但對現在的維斯來說，它就是值得的。

寂靜號的水手徹底占據了兩艘船，封鎖了武器庫，彈藥庫。維斯給了羅德里戈上校等人幾艘小船，讓他們坐上小船離開圣拉菲爾號，自生自滅。

要想在這茫茫大海，用一艘獨木舟扛住風浪活下去并不容易。但這還不是最悲慘的結局。看著逐漸離開圣拉菲爾號的俘虜們。維斯忽而開口下令：“開炮，擊沉他們，查拉梅！”

“船長？”查拉梅遲疑。

“服從命令，查拉梅！”維斯冰冷地重復了自己的話，“開炮擊沉他們！”

因為背對寂靜號，圣拉菲爾號右舷的火炮完好無損。查拉梅組織了一批火炮手，瞄準了海上對此一無所知的伊比利亞海軍。火炮轟鳴，十幾門十八磅炮的威力推動著圣拉菲爾號左右搖晃。密集的硝煙如濃霧遮蔽船體四周。十八磅炮，這個距離哪怕是一艘同樣的五級艦，也能給它擊穿。密集的火力打擊下，待煙霧漸漸消散，哪兒還有小船的蹤影。

冰涼的海水上，悄無聲息地冒起一個水泡，噗地裂開后便再無動靜。

圣拉菲爾號被維斯更名為‘君臨號’，隨后揚帆起航，不日抵達它尚未臣服的提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