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如果有正常人的感受，此刻應該是毛骨悚然，后背發涼。但海水，海壓，無聲的環境和尸鬼藥劑，都模糊了他的感受。

見到耶夢洛德，維斯竟沒有那種應該有的恐懼，想到的反而是‘馬爾特不是說想看耶夢洛德嗎，早知道該讓他來的’。只可惜查拉梅不會開船，不然該讓馬爾特來看看他是葉公好龍，還是真愛無敵。

一旁的查拉梅感受同樣不會太好。他手腳亂動，一陣抽搐，隨后拔出匕首握在手中，打手勢示意和維斯一左一右分開逃，他負責去引開耶夢洛德。

維斯一把抓住要離開的查拉梅，按住對方腦袋，示意查拉梅冷靜。隨后打手勢，讓查拉梅跟著自己朝下方游。

當初，瓦特能夠為船隊引開耶夢洛德，就是利用了耶夢洛德身軀龐大，上下行動時不是那么自如的‘弱點’。

雖然瓦特最后也沒逃掉，但這至少說明，比盲目亂逃要好那么一點點。

娜迦就好像沒發現正氣勢洶洶朝他們撲來的耶夢洛德一般，仍自顧自向下游去。維斯和查拉梅只能甩開膀子，不顧一切地追上去。

風暴席卷，海潮涌動。

海面的世界黑壓壓的，好像入了夜一般。

維斯在水下遇到麻煩，馬爾特在海上也不好受。

如果說風暴還能考慮硬撐扛過去，那十來艘突然出現，圍攏過來的船只，則是毫無疑問的雪上加霜。

由于要在這里等待維斯和查拉梅返回，君臨號一時很難做機動來躲避和回擊敵人。馬爾特摩挲著指間的血璽，臉色冷峻沉悶。

看著正面靠攏的海盜船，馬爾特暗道維斯還是太仁慈了。昨天就該直接把這些蠢貨全部殺掉，避免事后會有麻煩。不過現在問題已經出現，想別的也是多余。馬爾特在心中默默計量著，要如何應付敵人正面的圍剿，又如何解決從后方包過來的跳幫戰斗。

“Molighus（麻煩）。”

馬爾特低聲嘟囔了個詞，再次看向敵人，目光已變得冷酷堅定。

孤狼面對群毆，方法通常是先打垮敵人的頭目，抓住一個往死里揍。而對馬爾特眼下來說，他要做的便是先打垮幾艘船，不說擊沉，至少要讓對方無法自行移動。

考慮清楚方向，馬爾特便高聲吩咐：“讓大家準備戰斗，先炮擊轟碎幾艘船，讓這些人腦袋清醒清醒。”

君臨號早就做好了戰斗準備。這時只是按部就班地把火炮推出炮口。

正面迎過來的海盜船見狀，高聲吆喝避開君臨號的火線。

但風暴極大的干擾了行船的控制力，一陣陣炮火如猛獸哀嚎，從君臨號飛出轟向敵人。

雙方隔著百余米的距離，頂著瓢潑大雨，互射得不亦樂乎。

一顆顆實心炮彈射入水中，穿透海水，快速向著下方墜落。從水中看去，就像一枚枚隕石劃破夜空快速墜向地面。

其中零星的實心彈，甚至追上了早就下海的維斯兩人，從他們身側劃過。

維斯看著身旁不遠處如落葉飄零的實心彈，腦子里冒出大大的問號。他本能地抬頭想知道上面什么情況，看到的仍是耶夢洛德那龐大如小樓的身軀。

“操。”

維斯罵了一句，繼續玩命向下逃。這直直下逃的方法的確有用，短時間內，獵人和獵物之間的距離竟沒有明顯的變短。

有一句話是，‘恨不能有條地縫鉆進去’。而現在，真的就有一條地縫奇跡般地出現在維斯兩人面前。娜迦甩動著尾巴，先行游了進去。維斯和查拉梅沒得選，也只能跟著鉆進海溝之中。

成功逃進這救命的裂隙的一瞬間，維斯感覺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任由身子漂浮在水中，不再繼續掙扎。

這海溝的縫隙不算小，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耶夢洛德很可能會被卡住，應該不會再繼續追捕他們才對。

漂浮在海水中，維斯習慣性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如果能說話，維斯和查拉梅能坐下來吐槽十幾分鐘。

只有娜迦像完全感受不到方才的驚險，往里游了一陣，發現兩人沒跟上，便回轉過來，繞著維斯游了幾圈。

‘走吧！’維斯抬手示意。

一行三人又繼續向著海溝更深處探索。維斯心底有了預感，若猜的沒錯，海妖塞壬號應該就是在這里面卡著了。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游了多久，維斯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突然就徑直闖入了另一片寬闊的空間。

不知道黑暗中是什么東西在一閃一閃，竟將這可能有幾十個足球場那么大的空間，照得如同天空破曉之際一般晦明。

維斯也就是借助這光線，朝著下方看了那么一眼。只這一眼便瞬間遍體生寒，頭皮發麻。

甚至于連方才被耶夢洛德追殺的生死急速，這一刻都一下因此變得微不足道了。

只見下方不知有多大的空間里，密密麻麻的分布著一只只尸鬼，如竹筍從石縫間生長出來一般，只露了兩條腿在地面外，搖擺著雙腿示意自己不是死物。

維斯一時間密集恐懼癥都犯了。

這里，是地獄嗎？

錯了！全錯了！

卡列寧以為是他在主導尸鬼的研究，但真正掌控著這一切的人始終是阿爾比恩海軍。是海軍先有了研究成果，才反過來希望卡列寧幫他們更進一步。

這一刻，維斯真正才明白阿爾比恩海軍的目的。

海軍部很早以前就發現了海妖塞壬號，他們一直知道這艘船的存在！只是海軍沒有辦法契約這艘船，便想要將之直接打撈出來。

于是海軍在這里撒下尸鬼。

就像有一道名菜，“泥鰍豆腐”，據說活泥鰍會在熱水的逼迫下鉆進冰涼的豆腐。外面游曳的耶夢洛德就像是熱水，逼迫著這些尸鬼鉆入土里，代替海軍不斷挖掘，直到海妖塞壬號從石頭里掉落。

到了這里，就算不用娜迦指引，維斯也能看到崖壁上鑲嵌著的那艘超凡戰船了。眼前的場景與維斯在伊斯帕島上看到的幻象一般無二。

恐懼，驚愕，困惑……各種情緒在維斯心中走馬觀花地一一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