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
蘇玉接過請柬,打開看了一眼,原來是皇后娘娘要在五月二十這日,在東郊行宮辦一場百花宴,邀她去參加。
她將請柬拿在手里,從院子中間平整的石板路穿過,余光見西屋的門緊閉著,料想是錢益均還未散值,便叫來不言。
“一會兒你再去宮門口,將益均接回來,這里離宮門有好幾條街呢,他若走回來,恐怕天都黑了。”
“啊?剛回來,又要去......”
蘇玉聽到不言的嘀咕聲,回頭瞥了他一眼,嚇得不言趕緊捂住嘴巴:
“小的這就去!”
然后飛快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蘇玉拿著請柬回到房間。
皇后娘娘舉辦的百花宴,名義上是賞花,實際上是讓京中適齡的貴族官宦子女相看,若是有合得來的,便可請皇后娘娘做主,允了這門親事。
除此之外,此次宴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為皇子公主們相看適合的成婚對象。
所以,這場宴會,比往年的百花宴辦得更加隆重。
蘇玉將請柬放在桌案上,朝候在門口的碧桃吩咐:
“打水沐浴。”
“是!”碧桃領(lǐng)命,連忙去廚房打熱水。
片刻工夫,屏風后方的浴桶便已被熱水注滿。
水汽氤氳,裊裊升騰而起,如輕紗般迅速彌漫開來。不一會兒,整間屋子都被這溫熱的水汽所籠罩,變得暖意融融。
蘇玉站在桶邊,輕輕解開官袍的系帶,將外衣緩緩脫下,掛在屏風上,又褪去里衣,把衣物整齊地疊放在屏風后面的桌子上。
隨后,她抬起腳,緩緩跨進那冒著熱氣的溫暖的浴桶之中。
剛踩進去,熱水瞬間就將她包圍,溫暖而舒適的感覺從腳底直竄上心頭,暖意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微微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盡情地讓自己的身心在這溫熱的水中放松下來,仿佛要將所有的疲憊與煩惱都一并驅(qū)散。
獨處時,世間萬物好像都停下來了,周圍的世界靜謐無聲,只有心緒是活躍的,雜亂的。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謀劃,像一團亂麻,在蘇玉的腦海里無限增長、交織,攪得她時不時地蹙起眉頭。
突然,一個細微的聲響擾亂了她的思緒,她猛然睜開眼睛,一臉警覺地看向屏風外。
察覺到屋外有動靜,她快速起身,像一條靈動的小魚從水中一躍而起,長長的手臂劃過屏風,一把抓起長袍披在身上,將自己緊緊包裹,然后一個轉(zhuǎn)身,便將自己隱藏在簾幕后面。
她眼睛微微瞇起,帶著水霧的眼眸冷意四溢,冰冷的眼神猶如利劍直指窗外,屏息以待。
幾息之后,靠著桌案的窗戶突然響動,慢慢露出一條縫隙,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從縫隙伸出,緊緊抓著窗沿。
那手停頓一下之后,一個黑色的身影瞬間閃進屋內(nèi),從桌案旁穿過,徑直走近蘇玉的床,伸手慢慢掀開床幔……
嗯?人呢?
那人看著空空如也的床鋪,愣了一瞬,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感覺脖子上傳來一絲涼意——一把做工講究的劍緊貼著他的脖子,鋒利的劍刃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壓出一道紅印。
隨后,蘇玉的聲音仿若幽夜的冷風,帶著警告和威脅從他身后響起。
“別動!”
那人聽到威脅聲,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他微微揚起下巴,喉結(jié)滾動,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
“本世子真是小瞧蘇大人了。”
蘇玉一聽這聲音,臉上的表情由警覺轉(zhuǎn)變?yōu)轶@訝,她將長劍收起負于身后,另一只手悄悄將衣服攏緊。
“世子爺?”
梁墨將身后束得高高的頭發(fā)一甩,瀟灑地轉(zhuǎn)過身來,卻在看見蘇玉的那一瞬呆住了。
只見蘇玉裹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一只手握著劍,一只手緊緊攥著胸前的衣襟,側(cè)對著他站在燭影里。
燭火昏黃,慢慢搖動著,他有些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朦朧之間,似有一仙子佇立在他面前。
蘇玉見梁墨直直地盯著她不說話,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女兒身,于是趕緊轉(zhuǎn)了個身,背對著梁墨,語氣冰冷,帶著幾分疏離地開口:
“世子爺真是好雅興,喜歡半夜?jié)撊雱e人的臥房。”
梁墨聽到她說話,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眼神左右飄忽,以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
“那個......剛剛你散朝的時候,我在路上遇到你,你的隨從說你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我......就想著過來看看。”
“哦?”
蘇玉側(cè)過臉,根根分明的長睫毛被燭光拉得長長的,將她眼底的情緒全部隱去。
“下官倒是沒聽說,探望病人還有半夜翻窗的。”
“誰讓你是本世子的知交呢?關(guān)心關(guān)心好友的身體,不是應(yīng)該的嗎?”
“關(guān)心好友也需要半夜翻窗?”
蘇玉一個“半夜翻窗”,懟得梁墨不知該怎么狡辯......嗯......解釋,平日里罵起人來一個頂倆的他,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
“......那,外界都傳本世子好男風,我,我這老是,老是來你這兒,萬一被有心人知道出去胡說,豈不是毀了蘇大人的清譽?”
蘇玉冷哼一聲:
“清譽?世子爺這般行徑,難道就能保住下官的清譽了?”
“倘若下官屋內(nèi)還有其他女子,世子爺不就成了那傷風敗俗、為人不恥的登徒子了?”
“女子?”
梁墨一聽到這兩個字就急了,也顧不得其他的,直接上去一把抓住蘇玉的肩膀,想將她拉過來。
結(jié)果在快要觸碰到時,蘇玉一個閃身就躲到了另一邊,并用劍指著他,神色不虞:
“世子爺,你今日是吃醉酒了?還是吃錯藥了?”
“半夜闖進下官臥房也就罷了,還在這里無理取鬧,對下官動手,怎么,靖南王府就是這般規(guī)矩嗎?”
被罵了一通的梁墨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于是心虛地撓撓頭,一邊看蘇玉的反應(yīng),一邊往窗戶邊挪,緊張地胡言亂語:
“那個......咳咳!本世子突然想起來,府里還有兩只狗沒澆水,還要給花喂骨頭,既然蘇大人沒什么大礙,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磕磕絆絆地從桌子和椅子之間穿過,單手撐在窗沿上一躍而起,從縫隙中滑了出去。
蘇玉看著他瀟灑的背影消失在窗戶后面,還沒將劍放下,就聽到外面?zhèn)鱽怼斑恕钡囊宦暎鞘侨怏w與生硬的地面碰撞發(fā)出的沉悶的響聲。
蘇玉閉了閉眼,無奈地搖搖頭。
這靖南王世子,怕不是被奪舍了吧!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變成傻子了?
她將窗戶關(guān)緊,換了一身干凈的寢衣,坐在書案前,拿出那封請柬,拇指慢慢摩挲著,思緒不知不覺就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