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處，聽驚雷。

“天野拓哉，竟然是小宵部長的學長？”

“所以，離間的意思就是……”

佐藤理事官默念著這兩句話，內心陡然掀起了驚濤駭浪，以至于警視廳刑事部警官們向來推崇的“撲克臉”都險些維持不住。

這個消息帶來的沖擊感實在是太大了。

所謂離間，竟然是讓小宵部長老學長的兒女，親手將小宵部長的兒子送入監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滅子之恨……原來這就是離間的意思，真是歹毒的計策啊，幕后人物其心可誅……”

“小宵部長一直對20年前的天野拓哉因公殉職一案有所懷疑，所以等待某個時機到來后，就在暗中展開了調查。但是發現當初負責天野拓哉一案的警察，20年后都已經成長為警界中的‘龐然大物’，單憑一人之力難以抗衡……”

“是了，部長在警視廳內是以深情專一聞名，從不會參加私人宴請酒會，從來沒有過所謂的結黨營私。”

“三個月前，部長將天野涼子調入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一來是想繼續調查20年前的天野拓哉一案，二來也是要為故人之子鋪路？部長今年52歲，距離調入二線等待退休沒幾年了，所以才想在退居二線之前，將故人之子送到警視廳某個位置？”

“等等，今晚小宵部長找我說這些事情，告訴我這些機密的意思……”

“難道……我也是接班人選之一？！”

佐藤理事官想到這里，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連忙深呼吸幾次壓下了喜悅之情，全力將心思投在“警告與離間兩事”上面，免得給刑事部部長看出不穩重，不值得托付重任的形象。

“沒想到，沒想到小宵部長這些年竟然是獨自一人面對著黑惡勢力，一個人為整個刑事部刑警帶來了20年的光明！”

身體隱有顫抖的同時，佐藤理事官長舒了口氣，這一刻終于明白了幕后人物長達三月的密謀。

“3個月前，天野涼子調入刑事部搜查一課，幕后人物察覺出了一絲危險的苗頭，于是就命令潛伏在刑事部的青山警部出面試探一二。可沒想到的是，恰恰是因為這次試探，讓遠山真葉在雪國列車謀殺案中一舉成名，成為全東京都新聞媒體筆下的名心理醫生，這時幕后人物終于察覺出了危險——擔心當年的舊案被天野拓哉的兒女、故友，翻出來重新調查。”

“于是，事關警告與離間的密謀就開始了。”

“幕后人物，先讓青山警部介紹桃香美櫻與天野涼子認識，然后通過桃香美櫻，將遠山真葉與天野涼子這對姐弟引入案件中……最后再將遠山真葉推至臺前，在天臺與石川靜子當面對峙，親手將山崎健太釘在了嫌疑人身份上……”

“可是離間的算計還沒有結束，石川一案只是開端……我記得刑事部今晚組織的招待會，就是青山這個混蛋提議的！”

“朝夜新聞主編水原薰憑借美籍日裔的身份，在招待會現場大鬧一場，徹底撕開刑事部刑警的‘有能’臉面，然后再用一起綁架案，在全東京都各大新聞媒體面前，徹底坐實山崎健太嫌疑犯身份……而這一切推理，竟然是遠山真葉當著部長的面，親口推理出來的……”

步步為營，層層深入，敵人似乎要比想象的難纏……佐藤理事官思緒閃爍間，喜悅的心情不復存在，開始隨著室內的暗沉寂寥氛圍而壓抑：

“部長，青山此人還要繼續留著？”

這個叛徒，在“警告與離間”一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極有可能，最開始石川靜子男友吉田被踢斷腿一事，就和這個家伙脫不了干系！

小宵切敏郎單手敲著辦公桌邊緣，看了眼情緒逐漸不對勁的佐藤理事官，“敵人的暗棋，有時候就是決定棋局的勝負手。青山不二郎，另有用處。”

佐藤理事官有所了然地點點頭，“那么您找我來是要？”

沒再多解釋什么，小宵切敏郎起身離開座椅，面朝窗外風勢雨勢漸小的夜幕，嗓音不含情緒道：

“石川一案就此結束，存疑部分無需查明驗證，可以結案了。”

直接結案，這是要替遠山真葉收尾？幕后人物的離間計沒有用處，不愧是部長……佐藤理事官七十五度躬身，沉聲回應一句。

隨后又聽見小宵部長如此說道：

“請宮野直司過來，最后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宮野直司？”佐藤理事官詫異反問，這個宮野家贅婿無能的形象深入搜查一課每一個刑警人心，小宵部長想要提拔重用，難道是要在宮野一家安插一顆暗棋？

小宵切敏郎沒有回答，神情肅穆地看著窗外暗沉無垠的天幕。

雨停了。

…………

雨后。

暗沉的天幕中偶爾露出幾顆點綴似的星星，還未來得及灑落下淡淡星光，便又被飄蕩的烏云遮蓋了住。

銀白色馬自達雙人座跑車停入遠山家別墅車庫中。

“真葉，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么？”天野涼子關好車門，看了眼弟弟問道。

“為什么這么問？”遠山真葉看著手機屏幕，時間已經來到晚上10點40分。

“27分鐘的車程，你一共看了我33次，其中12次是用眼角余光，這么頻繁鬼祟地投來目光，心里是不是藏著什么事情？”臨出車庫的時候，天野涼子忽然轉過身子，盯著遠山真葉。

因為站在臺階上面，所以姐弟兩人剛剛好可以平視。

……這份敏銳的觀察力，用在刑事案件多好……遠山真葉嘴角微微動了下，正要開口的時候，就看見姐姐提前警告道：“不要轉移話題。”

對于弟弟的小心思，涼子一清二楚。

想說的事情，無非就是刑事部部長小宵切敏郎離開前的那一句提醒，“小心宮野”……遠山真葉看著姐姐，以及壓迫感十足的偉岸胸懷，沒怎么思考便神色如常笑道：

“周末沒辦法去游輪度假了，我在想要不要陪你一塊去跑幾場記者會。”

因為今晚招待會上的出彩表現，天野涼子的按例休假被上級警官取消掉了，這個周末需要作為警視廳搜查一課形象的擔當，連續出席幾場重要記者發布會，挽救平成刑警快要跌落谷底的“有能”形象。

不過意義不大就是了。

影響東京人民看法的，并不是事實本身如何，而是它們發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

“你在說謊。”

天野涼子身體前傾少許，一動不動盯著遠山真葉。

果然，說謊的最終形態是只說出八分事實，而不是隨口謅出幾分謊言……遠山真葉心里無奈，好在對于姐姐的行為習慣，他也是了如指掌。

于是迎面上前，挽抱住姐姐的腰肢，扭轉過了身子，直接換了個話題問道：“涼子，今晚要不泡泡浴放松一下？”

“泡泡浴？”天野涼子眉頭挑了下，語氣古怪道。

果然被引開了心思。

上一次姐弟之間的泡泡浴，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東京的日子還很慢。

…………

洗漱結束，遠山真葉打著哈欠走入二樓臥室。

遠山一家的別墅共有三層，一層約有三百平米。寬敞的地下室和總能引來明媚陽光的天臺自不必多說，別墅一樓包含著大廳、起居室、會客廳、廚房、餐廳以及兩間盥洗室，二樓是姐弟兩人日常居住的地方，四間臥室、兩間盥洗室、兩間書房、一個日常充當電影院的大起居室，三樓暫時無人居住，每周末都會有固定的清潔公司上門打掃干凈。

二樓姐弟兩人的臥室布局坐北朝南，推門進入臥室后，窗外的櫻花含苞待放一如懷春的少女，在雨后別有一番凄美迷離。

遠山真葉坐到書桌前，拿出日記本，本想著整理一番小宵切敏郎部長提醒話語的真正含義。

只是握住紙筆的那一刻，從來沒有寫日記習慣的他發現下筆的確有些困難。

“正經人誰寫會日記……”

“感覺不如……直接通過電腦記錄分析……”

自嘲輕笑了聲，遠山真葉熟練地打開電腦，本能性地順手點開壁紙軟件。

就在這時。

遠山真葉剛注意到壁紙軟件的“壁紙”還是兩天前的影片，臥室里忽然有風吹來。

吱呀一聲。

臥室房門被推開了。

從浴室里洗漱結束的天野涼子推門走了進來，上身裹著件男士睡衣，因為不合身的緣故，本該覆蓋住小腹的睡衣卻被拉高到了肚臍處，呈現出一個凸斜的弧度。下身則穿著件與睡衣配套的短褲，雖說短褲依舊是不合身，臀部撐起了短褲，但好在短褲本身足夠大，恰到好處地遮掩住淺淺的美人印。但是過于不合身的短褲，似乎讓光線都有了形狀。

“真葉，你在……”

話音戛然而止，天野涼子眸光先是落在遠山真葉微微錯愕的臉頰，繼而投向正在播放一部影片的電腦屏幕上面。

此時恰好，影片的名稱剛剛彈出。

“潛入した女捜査官が監禁されます……”

隨后就是一連串的英文字符，讓人最為訝異的還是開頭的“FBI”。

似乎是經過FBI調查局印證過的科學影片。

“潛入，搜查官，監禁……好奇怪的名字？”

“你在偷偷學習推理偵查知識？”

天野涼子眸有好奇走來，在遠山真葉逐漸呆滯的眼神里，坐到了他的身邊，拿過鼠標將音量拉到了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