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若想繞到我軍后方,卻需逆流而上,水勢不順,船速大減。更何況,他們對水路不熟,強行而為,非但難以成事,還極易暴露動向,貽笑大方。”
韓銳在一旁聞言,連連點頭:“大帥所言極是。此前州兵試圖夜行奇襲,便因逆流而行,不僅行軍緩慢,還遭我軍士卒沿岸嘲笑,最終灰溜溜退回。他們哪有資格與我軍爭奪水路優勢?”
趙匡胤頷首,虎目掃過眾將,繼續道:“憑借這地利,我軍既可奇襲其后方,又可擾亂其糧道。州兵雖勢大,但后方頻頻受襲,久之,士氣必亂。到那時,便是我軍反擊的大好時機。”
眾將聞言紛紛振奮,拱手應道:“謹遵大帥號令!”
趙匡胤思路清晰,已經描繪出了整場戰爭的勝利畫面。
趙匡胤目光一轉,又加了幾道命令:“此外,派遣大量細作,潛入云州各地,與當地的流民、山匪、小股義軍聯系。同時,聯絡州郡各處的大戶士紳,若有對徐懷章的不滿者,看看可否引其投靠我方。只要民心動搖,徐懷章腹背受敵,必然自亂陣腳。”
另一名將領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高見。如今民間因加稅徵糧,已是怨聲載道,只需稍加引導,便可激起民變。”
趙匡胤點頭道:“正是如此。去年大旱,云州本就遍地流民,百姓困苦。如今徐懷章為了填補軍糧空缺,橫征暴斂,民不聊生,此乃天賜良機。命人散布消息,揭露州府的貪腐暴行,宣揚我宋軍的仁義之名,吸引更多百姓歸心。”
說完這話后,他頓了頓,沉聲補充道:“但切記,我們的行動必須迅速隱秘,不能讓徐懷章提前察覺。要讓他在前線焦頭爛額之際,后方再起禍事!”
眾將領命而去。
趙匡胤此舉卻是巧妙地利用了刺史府和云州百姓之間的矛盾。
云州剛經歷天災人禍,正應休養生息之時,刺史徐懷章卻是急功近利,想要平叛。開始是為了功績,現在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不能輸,也不能退。
不過半月,趙匡胤的計策,給刺史徐懷章鬧得是“捷報”頻傳,灰頭土臉。
一支支宋軍奇兵順著水路出擊。他們乘坐輕便的漁船,利用對順水的優勢,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州府城與各郡。
徐懷章收到的壞消息包括但不限于一下。
有各郡官倉被襲的壞消息。夜色中,宋軍突襲官倉,迅速奪取糧草物資。守備的官兵因兵力不足,加之猝不及防,根本無法抵擋。火光沖天,官倉陷入一片混亂。
有縣城遭到攻打的壞消息。宋軍派出的小股部隊,在各縣城附近佯裝進攻。他們時而在城下喊陣,時而放火制造混亂。縣城的守軍本就稀少,無法自保,只得緊閉城門,風聲鶴唳。
有針對徐懷章本人的謠言。宋軍派出的細作,混入城中。他們在茶樓酒肆散布州府苛政的消息,鼓動百姓反抗。
更有原本的小股山匪流民,乘機作亂。宋軍細作暗中聯系當地的山匪與流民,提供武器與糧食,煽動他們起事。
一時之間,云州各地,亂了套了。
民間開始出現反對州府的騷亂。百姓們忍受不了繁重的徭役與賦稅,紛紛揭竿而起。城中的大戶士紳也因自身利益受損,對徐懷章心生不滿,暗中與宋軍取得聯系。
烽煙四起,民心動蕩。
徐懷章每天睜開眼,都能收到數個“捷報”。
徐懷章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他雙眼布滿血絲,臉龐瘦削憔悴,原本挺拔的身姿也顯得有些佝僂。
帳中堆積的戰報、民報無一不昭示著他正處于泥潭之中,四面楚歌。
“大人,該用飯了。”帳外走進一個身材干瘦的老人,正是侍奉徐懷章三十多年的木叔。他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白粥,眼神中滿是憂慮。
“木叔,我還能吃得下這飯嗎?”徐懷章聲音沙啞,目光呆滯地看著案桌上的戰圖。
木叔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大人,從您初為郡守,到如今刺史,老夫一路跟著您走過。這些年,大人從未露出這般疲憊的模樣。恕老夫多嘴,可如此耗下去,云州會敗,您也會垮啊!”
徐懷章聞言,肩膀微微一顫。他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
“木叔,我是真怕了……”他低聲呢喃,語氣中有深深的疲憊,“虎踞嶺推進緩慢,趙匡胤守如磐石,后方卻烽煙四起,賦稅徭役激起民怨,大戶士紳暗中與賊通謀,云州已經亂得不可收拾了。”
木叔顫顫巍巍地將粥放下,伸出手按住徐懷章的肩膀:“大人,您是刺史,云州百姓的命運在您手中。您不能倒。這天下畢竟還是大虞的天下!”
徐懷章身軀一震,猛然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清明。
他緩緩起身,走到帳外,遙望虎踞嶺的方向,山風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他喃喃自語,像是說給木叔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虎踞嶺正面推進,若能破敵,固然是勝。可時間耗不起,云州也耗不起。就算我贏了趙匡胤,拖下去,云州的大局也會徹底糜爛……到頭來,出現了更多的趙匡胤,我之作為又有何意義。”
“木叔,這一戰,我不能再打了。傳令下去,叫眾將盡快來議事!”
徐懷章已經想退兵了。
他想明白了一點。
云州就這么多實力,把后方兵力拿到虎踞嶺填線,勢必造成后方空虛。
不管是拆東墻補西墻,還是拆西墻補東墻,總有一面墻會倒。
“回州府城,向朝廷求援!”徐懷章見事不可為,準備退兵,做好了被朝廷問責的準備。
但如何退兵,這是一門學問。
戰場之上,退兵一個不好,就容易變成潰敗。
……
夜色下,趙匡胤的帥帳內,燈火微明。
一名親信快步走入,附耳低聲道:“大人,杜家送來了密信。”
趙匡胤抬頭,面露喜色,他有種預感,這是個好消息。
伸手接過信件。密信上的字跡略顯潦草,透著一股迫切之意。
杜家,云州四大豪族之一,世代經商兼地主,勢力遍布云州各地。往日里,這樣的豪族在州府眼中是最可靠的助力。
然而,自徐懷章調兵以來,云州局勢愈發動蕩,杜家的日子也變得不好過。
大軍出征,徭役驟增,賦稅加重,徐懷章甚至直接派人查抄了一批大戶的糧倉,充作軍糧。這一刀揮向的正是像杜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尤其在徐懷章推行“糧秣優先”的方針后,大族勢力被頻頻壓榨,使得杜家這樣的家族苦不堪言。之前就與宋軍有所聯絡。
更妙的是,杜家有一子杜恒正為州兵偏將,協助徐懷章負責后勤事務。這次討論退兵事宜,杜恒也參與了。
杜家意識到徐懷章的策略恐難善終。若此次敗北,杜家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幾番權衡之下,杜家家主杜正初決定拋棄徐懷章,將希望寄托在趙匡胤身上。
信中詳細記述了徐懷章的退兵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