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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先民足音

在普通人看來,曹灣山實在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丘。它位于溫州市鹿城區藤橋鎮渡頭村,西、南、東三面均為甌江下游的第二大支流戍浦江所圍繞。村里有多條小路通達山頂,山上遍植松杉、水竹,還有村民種植的番薯、蔬菜等。在周邊山峰的襯托下,這座海拔僅61米,總面積不過36公頃的小山丘,著實沒有出眾之處。當地人都稱它“老鼠山”,這個接地氣的名字據說是因為山體的形狀與老鼠有幾分相似。

但在考古人員眼中,它可是一塊風水寶地。

不起眼的“老鼠山”

溫州博物館原館長金柏東第一次注意到曹灣山,是近四十年前的事。1985年正值全國第二次文物普查,市縣組成文物普查小組,對甌江沿線的雙嶼、仰義、上戍、外垟和藤橋等地進行調查。

“當走到一處山崗時,發現四周環境空曠,沿境河流蜿蜒,具備典型的史前遺址跡象。”大家有些興奮,從山的左側進入,發現里面是個村莊,村口有幾位老人正在聊天。他們上前搭話,一邊遞煙點火,一邊問這是什么山,老人們異口同聲說“老鼠山”。金柏東提出想上山看看,一位老人說自己就住在半山腰,自告奮勇帶路。

沿著崎嶇的小路走到山頂,腳下的地面變得平坦起來。“東偏南的山坡坡度適中,像爿斜面的草坪,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仔細觀察后,我們開始挖掘,先從挖樹坑的浮土和挖溝的斷面入手,很快就發現了幾件石鏃和石錛等石器,接著又發現了印紋陶片。在不到兩小時的采集中,四五個人都有所獲。幾名隊員坐在草坪上,檢視自己挖到的標本,非常高興,尤其是兩個年輕人第一次參加調查就有收獲,認為是老鼠山帶來的好兆頭。”金柏東對當時的情形印象深刻。

老鼠山再次進入考古工作者的視野,已是2002年9月,溫州市文物保護考古所所長蔡鋼鐵帶著三名同事對老鼠山遺址進行實地復核。這天收工后在山腳下遇到渡頭村一位村民,蔡鋼鐵隨口問道:山上有發現過石器或陶片嗎?村民說有啊,以前在山上見過不少石箭頭、石斧之類的東西,不過現在很少了。但他家房屋后面的山坡斷面上有一條奇怪的黑線,不知道是什么。

蔡鋼鐵跟著村民到了他家屋后,發現山坡斷面的中間部位果然有一條黑灰色帶,向兩邊延伸了八九米長。他們稍作挖掘就發現了一堆陶片,偶爾還有小石錛等石器碎物。陶片中多為夾雜著黑色的夾炭陶,也有夾砂陶和泥質陶。“這條色帶顯然是早期先民在這里生活形成的文化堆積層”,蔡鋼鐵非常驚喜,他第一時間把這消息告訴了省考古專家王海明。

沒有什么比這些埋在地下的蛛絲馬跡更能激起專業人員的興奮,兩個月后以王海明為領隊、省市考古所聯合組成的考古隊,正式進駐渡頭村,開始了對老鼠山地形地貌的調查和勘探。

此前溫州也有過多次史前遺址的發掘,每次都向歷史的真相邁進了一步,那么這次的發掘,會尋找到打開溫州史前文明密碼的那把鑰匙嗎?

另一種文化

深埋地下的器物不會說話,但在漫長的歲月更迭中,也總會有一些神秘的器物因了各種機緣巧合,出現在人們面前,它們以自己特殊的質地、色彩、紋路,甚至殘破的身軀,沉默地講述著來歷不凡的前世。

溫州最早發掘的史前遺跡是瑞安山前山遺址,那還是1956年,在浙江省文管會的主持發掘下,發現了一批石器和陶器。石器以石鏃數量較多;陶器則有泥質紅黃陶、泥質灰陶、夾砂陶、印紋硬陶、彩繪陶片等不同類型,器物口沿或上肩部位還繪有各種紋飾。這批器物令專家有些迷惑:這無疑屬新石器晚期古人類聚落遺址,但又明顯不同于浙北的河姆渡文化、馬家浜文化、良渚文化類型,陶器紋飾和風格反倒與福建曇石山文化的彩陶相同。

距今六七千年的河姆渡文化、馬家浜文化和距今四五千年的良渚文化都是我國長江下游地區的新石器文化類型,均位于浙江省,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而距今四五千年的曇石山文化,是閩江下游地區的新石器文化類型,因福建閩侯曇石山遺址得名。溫籍著名考古學家、新中國考古學奠基人夏鼐先生,在《浙江新石器時代文物圖錄·序》中明確判斷:“浙江南部的新石器文化為另一種文化。”

那到底是一種什么類型的文化?溫州先民最早的落腳點在哪里?生活形態什么樣?這些疑問困擾著史學界、考古學界。

時間如白石溪般不動聲色地流淌著。樂清白石溪與中雁蕩山相伴,已奔流了千百年,終于在1982年的一天,顯露了自己不同尋常的底蘊。與往日一樣在楊柳灘取砂的農民,突然在溪床下二三米深處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有棱有角,有石制的,也有看起來像是玉質的,但究竟是什么,沒人說得清。

消息傳開,層層上報后,浙江省、溫州市文物部門聯合組隊來現場調查,陸續發現了二百多件遠古時代的器物,有石器、銅器、陶器和玉器。

石器中有各種生產、狩獵工具及生活用具,如進行農耕生產的犁形器、石耨刀、耘田器,裝上木柄即可用于砍伐、刨土的石錛,打獵所需的刀、戈、矛、鏃等用具,數量之多,形式之美,制作之精,都令專家們贊嘆。

其中石錛的出土數量較多,有拱背式、斜背式、臺階式等多種形制,且多數是有段石錛。長的達17厘米多,短的僅6厘米多。這種可用于制造舟船的生產工具大量出土于浙江、福建、廣東、山東等沿海區域,在中國臺灣、海南島,菲律賓,北婆羅洲及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亞眾多島嶼也有發現,這或可成為早期人類跨越大洋進行遷移的重要實物證據。

石箭鏃出土數量也頗多,這種遠射武器附在箭桿上,是野外獵殺野獸的主要工具。

文物專家徐定水、金福來在《浙江樂清古文化遺址發掘簡報》(《考古》1992年第9期)中認為,白石出土的石器“既含有河姆渡—馬家浜—良渚文化因素,又含有曇石山文化的因素,體現著兩種文化的聯系”。

從白石遺址出土的器物可以看出,四五千年前,溫州史前文明已受到多種文化的影響。先民們利用生產工具,從事伐木、造船、墾荒、翻耕、播種、收割等生產勞動,過著以種植水稻為主的長期定居生活。當然,打獵、飼養、捕撈也是當時重要的生產活動。白石發現眾多的牛齒、馬齒、犬齒及動物骨骼,以及出土的陶網墜、石網墜、鯊魚齒等,說明當地先民不僅飼養動物,使用漁網捕魚,而且有捕獲大魚的能力和設備。

由于這些器物都是發現于水下,考古人員始終沒能找到文化層堆積,白石聚落原址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隨著考古成果的不斷豐富,人們發現溫州先民生活的區域也在不斷擴大。先民們刳木為舟,涉過海洋,在海島上留下了聚居的蹤跡。

瑞安北龍島位于東海洋面上,距瑞安市約24海里。1983年島上發現了兩處遺址:一處在北龍山北麓,面積約7000平方米;另一處在南龍頭,面積約2500平方米。出土了錛、鑿、矛、鏃等石器,數量較多的還是有段石錛。陶器主要有夾砂黑陶、泥質灰陶和印紋硬陶等,破損的陶器可以看出罐、壺、豆等形狀——這兩處遺址及1987年發現的洞頭九畝丘遺址,都屬于新石器時代晚期典型的海島遺址,距今約四千年。

這些較為罕見的海島遺址的發現,擴展了溫州原始族群的分布范圍,表明溫州先民已涉足海上、定居海島,在那個蠻荒時代,他們不懼風高浪急,毅然開啟了依山拓海的冒險之旅。

好川文化“曹灣山類型”

終于輪到曹灣山出場了。劃定山崗頂部的范圍,一鏟一鏟地挖掘,剝開一層層的泥土,經過近半年時間的發掘,在500多平方米的范圍內,上千件石器、玉器、陶器以及大量陶片標本重見天日,10余處建筑遺跡、35座史前墓葬,重現了四千多年前先民的生存狀態和生活場景。東甌文明的源頭在這里揭開面紗——

先民們生活于斯,埋葬于斯。聚落區域內建筑功能分區已很明顯,西北部為生活居住區,東南部則為墓葬區。

生活區有連片成排的柱礎石堆、大面積的紅燒土塊堆積以及縱橫交錯的木骨印痕,應是先民挖坑立柱建房之處。

墓葬區的墓坑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長度不等,隨葬品多為各式陶器,也有不少石器,甚至還有十件(組)玉器,如玉管、玉錐形器、玉柄形器等,材質均為葉蠟石或透閃石。玉器顯然代表著墓主的身份,唯一隨葬玉柄形器的墓坑是整個墓區面積最大的。這組玉柄形器玉工精湛,線切開材工藝水平極高,體現了當時已具備高超的玉作工藝水平,是曹灣山發掘出的最重要的一組文物。

與眾多史前文明遺址一樣,曹灣山遺址出土最多的石器依然是石鏃、石錛,形態豐富多樣。石鏃數量最多,近500件;石錛次之,200余件,形態和大小均差異明顯,有器形碩大的有段石錛,截面呈扇形的弧背石錛,也有器形極小、長度不足4厘米、厚度小于0.5厘米的小型石錛。

這些出土文物都是先民日常生活、勞作的器具。陶器皿用來盛放、儲藏糧食和水;陶紡輪是紡線用具,表明原始的紡織手工技術已出現;陶網墜系在拖網底部,大大提高了捕魚技術。石器則多為生產勞動工具,常型石錛主要作為切割、刮削的工具,弧背石錛整體器形較大,推測應是用來挖掘植物塊莖。

考古人員對遺址中采集到的樣品進行植硅石分析,發現有大量水稻穎殼的雙峰形植硅石,表明當時浙東南地區可能已經有了較為原始的農業生產。

在專家們列出的枯燥的數據和表格里,我們依稀看到了四千多年前先民們生活的場景:溫暖濕潤的氣候條件下,在山前沿江的孤丘上,他們找到了宜居之所。近旁河流可供撒網捕魚,不遠處山林可供上山狩獵、采摘野果。小山丘不高,山腳下種著水稻,以補充捕獵、采集之不足。聚落場地已有一定規模,且經過初步規劃,功能較為齊全,有簡陋的住房,有成片的墓葬,有石器手工作坊。他們身穿獸皮或麻布制成的簡單衣物,日常生活中使用燒制的各種陶器,較為貴重的裝飾玉器則成為群體中身份尊貴的標志。

新石器時代溫州地區聚落遺址大致如此——在三大水系主干、支流沿岸,在地勢略高的孤丘形小山上,先民們停下不斷遷徙的腳步,形成聚居的群落。這類遺址獨特的地理環境,與我國北方以及浙江北部、東部新石器時代遺址的地理環境有很大區別。

專家最后斷定:曹灣山遺址是新石器時代晚期至夏代的大型崗丘聚落遺址,面積近一萬平方米,年代距今四千二百年至四千五百年,屬于以甌江流域為主要分布區的好川文化類型,是繼河姆渡、馬家浜、良渚文化后的又一種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類型。

1997年麗水遂昌縣好川村古遺址被發掘,其獨特的文化面貌和極具地域特色的內涵特征引起考古界廣泛關注,被命名為“好川文化”,獲1997年度“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提名獎。曹灣山出土器物中最重要的那組玉柄形器,從整體造型、玉片構成、鑲嵌方法到具體玉片加工,都與好川墓地出土的同類鑲嵌玉片組十分相似,甚至“如出自同一工匠之手”(《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報告第48號曹灣山》,文物出版社2022年版)

曹灣山遺址的發掘確認了好川文化在甌江下游的分布,顯示了良渚文化后期向浙西南延伸,在甌江流域融合發展的形態。而曹灣山出土的弧背石錛特色鮮明,在福建曇石山文化類型中也較為多見,明顯是受到曇石山文化影響的實證。

作為浙南閩北通道上的一個重要節點,曹灣山遺址既承襲了錢塘江以南地區的文化傳統,又吸收了南部福建地區部分史前文化因素,具有獨特的個性,因此被專家們命名為好川文化“曹灣山類型”,成為浙南第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好川文化”聚落遺址。

曹灣山遺址豐富了好川文化的內涵,補上了好川墓地考古中缺失的聚落分布和居住狀況的重要一環,為中華文明起源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個案資料,2013年被列為國家級文保單位。

“山前沿江的孤丘”,曹灣山這個環境地貌特點給了人們很大啟發,考古人員又相繼在下龍山、嶼兒山、臥旗山和楊府山等處找到好川文化遺址,地理環境確實都非常相似。

神秘墓葬

幾根不規則石柱支撐著一塊扁平的巨大石頭,巨石平面有的是長方形,有的像三角形,有的完全不規則,它們猶如巨大的蓋子遮護著石柱撐起的空間。因年代久遠,大部分條石已經傾斜殘缺,有的蓋石也坍塌損毀。

自1983年以來,在瑞安莘塍岱石山、馬嶼棋盤山、塘下楊梅山,平陽鰲江龍山頭和蒼南錢庫桐橋等處,陸續發現了55座這些外表大致相仿的奇特建筑。

這些大石頭是干什么用的?當地人說不清楚。馬嶼的棋盤山之名來自傳說,大石頭是仙人下棋留下的棋盤;莘塍的岱石山命名更加直接,“岱石”就是當地方言“大石”的諧音。而平陽鰲江龍山頭,漫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的塊石,仿佛巨大的采石場。

1993年,省市文物部門對瑞安莘塍岱石山的巨石進行發掘,從廢墟中找到了不少陶器、原始青瓷器物、青銅器等。不僅有幾何硬陶片堆積層,還發現了一件原始黑瓷樽,造型上與江西新干遺址出土的西周時期印紋陶樽基本相同,紋飾上又與浙江江山西周墓出土的原始瓷豆上的人字形紋一致,可見來自距今約三千年的晚商、西周時期。

1994年10月25日,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長陳元甫帶隊,組成省市縣三級考古調查組,又一次赴平陽鰲江龍山頭現場復查,在表土下0.3米處發現夾砂陶、黑皮陶和硬陶多種,年代約在西周時期。

這兩次考古發現的結論震動了文物界——這些兩三千年前的巨石建筑就是一直被質疑中國南方是否存在的石棚墓。可能因為氣候和土壤的原因,棺槨和尸骨都已蕩然無存。

其實早在1956年,省市文物部門曾在瑞安莘塍一帶發現過一座石棚墓,可惜1958年被毀,只在《浙江省古文化遺址圖錄》中留下一張照片。此后,浙南石棚墓是否存在,一直是文物界的疑案。

石棚墓,日本人稱支石,朝鮮人稱支石或撐石,歐洲人稱石桌,是新石器時代晚期至早期鐵器時代的一種墓葬形式,也是世界現存最古老的石構建筑之一。

石棚墓分布廣泛,在歐洲西部和北部,亞洲南部、東南部和東北部,非洲北部,南美北部均有發現。中國遼寧、吉林、山東也有,但在中國南方地區,這是唯一的發現,無淵源可尋。

溫州石棚墓上的蓋石體積大,分量重,輕則三四噸,重則十噸以上。面對如此龐然大物,人們不禁疑問重重:建造石棚墓難度很大,只有具備一定的調配人力、組織運輸能力的機構方能實現。況且石棚墓多背靠山坡,支撐石與蓋石結合嚴密,顯見選址、建造都經過精心設計,已初步具備營造的觀念。在兩三千年前,沒有相應設施助力的情況下,巨石的搬運是如何實現的?先民們為何選擇這種獨特的墓葬形式?這是否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有專家解釋,石棚墓這種特殊的墓葬形式,緣于先民的“大石崇拜”“石神崇拜”,古人對石頭充滿敬畏,認為石有靈性而頂禮膜拜。

石棚墓中出土的原始黑瓷和原始青瓷,不僅說明浙南是我國原始瓷生產的早期地區,而且已具備相當的生產規模和能力。原始黑瓷至今在全國范圍內僅在浙南發現。出土的蠶紋陶片也非常罕見,蠶紋作為藝術形式反映在陶器上,表明當時已出現人工養蠶。

石棚墓中還出土了青銅器,既有農具、兵器,又有禮樂器,標志著當時青銅制造業已經形成。

石棚墓在東亞地區分布較多的是朝鮮半島(特別是韓國南部)和日本。它們在年代、形制上與浙南石棚墓相近。難道溫州境內的石棚墓與日本、朝鮮半島的石棚墓具有某種淵源?為解開這個謎底,日本、韓國考古學界和歷史學界曾十余次組團來溫州實地考察,尋找支石墓的歷史淵源。美國、英國、法國等國的文物、博物專家,也來溫考察。

史學家毛昭晰分析:“無論是支石墓(石棚墓)還是稻作農業,都說明中國江南沿海和朝鮮半島之間在先秦時代存在著海上的關系。這種交往,最可能是江南和朝鮮半島之間的直航。”

2007年11月在溫州舉行的“甌文化學術研討會”上,韓國國立全南大學教授林永珍認為:通過對溫州地區的石棚墓研究發現,其構成及建筑時期與韓國分布在黃海鄰近地區的石柱式支石墓相同,與分布在濟州島的圍石式支石墓也有許多相似,很難排除溫州石棚墓墓主東甌人有意識地通過海洋活動,向朝鮮半島南部地區交流的可能性。

日本學者木宮泰彥在《日中文化交流史》中也推測“中國文化的影響,遠在兩千幾百年以前,已經由日本海的環流路傳到日本的山陰、北陸地區,并逐漸深入傳到了內地”。

記載春秋戰國時期吳越歷史的重要典籍《越絕書》中說越民“水行而山居,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往若飄風,去則難從”,以此來描述溫州先民的生活,想必也很準確。石棚墓的發現,或許進一步證明了上古時期甌民就憑借舟楫往來,將拓荒的足跡延伸到更遠的海盡頭。

距石棚墓發現二十年后,在甌海穗豐村楊府山發現了西周時期另一種形式的墓葬——土墩墓。

楊府山是一座海拔僅50多米的小山,西面緊靠著溫瑞塘河,南面七八千米外是飛云江入海口,東面則分布著大片平原農田,村鎮農舍點綴其間。

2003年9月7日,為建造公園平整山頂土墩的村民,連續兩天挖出了兩件貌似金屬質地的器具,雖然滿身泥垢,但依然掩不住獨特的氣質。接到報告后趕來的文物專家一舉發掘出沉睡三千年的一座西周土墩墓。

土墩墓是一種在平地堆土起墳的墓葬形式,適應南方多河流、地下水位較淺的環境,主要流行于長江下游太湖周邊地區的良渚文化中,在溫州不多見。

這座土墩墓中出土的隨葬器物達83件(組),全為青銅器和玉石器,既有鼎、簋、鐃這樣的大件青銅禮樂器,還有戈、矛、劍等青銅兵器,以及鐲、玦等玉飾件,數量之多、品位之高在浙江省十分罕見,是南方青銅器的精品。

雖然墓主的尸骨已不復存在,但從這些遵照禮制排列講究的隨葬器物來看,墓主人應是一位深受中原文化影響的南方貴族,且很可能是統兵打仗的軍事首領。

他究竟是誰?為何來到溫州?又因何葬于此地?——這些問題的答案都隨著他的尸骨一起煙消云散。但他身后留下的這些青銅器物透露出,西周時期溫州的社會經濟文化已經比較發達。

與西周時期石棚墓、土墩墓“入土為安”的形式不同,溫州歷史上還出現過一種頗為神秘的“懸棺葬”,俗稱“吊船懸”,將逝者的棺木安放在懸崖峭壁間,因此也稱崖葬。這是流行于南方少數民族中的一種喪葬儀式,懸置越高,表示對死者越是尊敬。《臨海水土異物志》記載:三國孫亮太平年間,臨海郡(今浙江臺州、溫州、麗水一帶)的“安家人”住在深山中。死后用木函裝殮,殺犬祭祀,同時飲酒歌舞。儀式完畢后,就將棺材“懸于高山巖石之間,不埋土中作冢墩也”。如今在溫州永嘉西源梅坦村陶姑洞附近、埭頭村“崖下庫”、泰順竹里等天然形成的崖穴內,都陸續發現有懸棺群。

死亡,是人類與生俱來不得不面臨的最重要的課題。采用何種墓葬形式,反映了不同時期人們所處的自然條件和具有的生命觀念。典型的石棚墓、土墩墓、懸棺葬出現在同一個地區,是頗為罕見的現象。這大約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溫州先民兼容并包的文化特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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