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

只剩半片月亮。

寧靜小巷中密布戰斗的痕跡。

獸爪造成的撕裂創傷，形似絲線造成的切割口徑，恐怖的高溫融化了地面，盡皆證明著這里不久前發生過的戰斗。

褪去華貴裝飾的年輕圣子換上了一身普通的，黑白相間的簡裝。

簡潔地就像是來參加某人的葬禮。

時而看著地上的畸變赤裸尸體，時而看著空中的殘缺月亮，沉默地一言不發。

臨時被派來負責保護圣子的六名圣痕騎士，遠遠地綴在身后，不敢越過半步。

只有一名藍發的少女，靜靜地站在他身后。

克洛蹲下身，脫下了身上的黑色風衣，遮掩著尸體身上的殘破痕跡。

他沒有在乎尸體上密布的塵土和血痕，輕輕地抱起了他。

這具成年男人的身體，抱起來是那么地輕，和一個孩子沒有什么區別。

死亡之前，他是閉著眼而帶著微笑的。

想來對于這場死亡，并無什么不滿。

清冷的夜風中，白金色發絲隨風飄揚，少年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

他托抱著友人的尸體，沉默地朝著南邊走去。

“殿下…您是要去哪？”

領頭的騎士終于忍不住發問。

“送他回家?！?

“您這樣抱著尸體走過去，可能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克洛沒有理會，只是朝著歡樂街的方向走去。

夜色還未深，街道上不時有人走過。

他們疑惑地地打量著這個堪稱詭異的組合。

家喻戶曉的圣子，身穿時之騎士團標志性鎧甲的六名騎士，一名少女以及圣子懷中的中年男人尸體。

面對著無數詫異的目光，克洛依舊不為所動，堅定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殿下…您這是？”

年輕圣子的仁善名聲在圣都早已廣為人知，有人壯著膽子提出了這個問題。

“送我們的英雄回家?！?

他使用了模糊的“我們”二字，讓在場的普通居民陷入了困惑。

“我…我在協會遇到過他，他幫大家做過好多事。”

霍克曼是個濫好人，表面上放蕩不羈的他白天經常在協會出沒。

認出霍克曼身份的人閉上了眼睛，垂著頭，在胸前畫著十字，為他默哀。

有人帶頭后，更多的居民開始默哀。

從這里通往歡樂街的路上，所有的人都自發站在了道路兩旁，默默地在胸前畫著十字。

就連那條徹夜歡樂的街道，今日都陷入了安靜。

“里昂先生，抱歉…我沒來得及…”

克洛囁嚅著，只能憋出一句無力的話語。

“殿下，您不必自責，他是微笑著離開的，想來一定沒有什么遺憾吧…”

“你知道他的家鄉在哪嗎？”

“老大一直都沒提及過自己的過去，我會試著調查的…”

“好，如果找到了，還請告訴我一聲…”

他走出了辦公室，穿過了賭場中沉默的人群。

險些被不高的門檻絆倒。

他拒絕了敏菲的攙扶，一步一步地，朝著家里趕去。

宅邸中。

“抱歉，敏菲，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殿下？”敏菲的聲音明顯帶著擔憂。

“放心，我還不至于那么脆弱，不要緊的?！?

“是…那您保重身體?！?

形單影只的他，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書桌的邊上，一名普普通通的少年抬起了頭，看著克洛從未有過的模樣。

“殿下？”

克洛無視他的問候，沉默地指了指窗外。

兩人間并無一句交談，就這么一前一后地走向了屋外的庭院。

“幻獸藥，是你給他的。”

尸體上殘留的獸化痕跡，街道上戰斗的痕跡，盡皆無聲地說明著背后的一切。

“是?！睖睾犹谷怀姓J。

“你…”克洛踏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溫河的衣領，試圖揮拳，另一只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他無力地松開了手。

“為什么…為什么要給他?！?

“不只是他，我也為自己準備了，如果其他人想要，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提供?！?

“夏洛克?！笨寺宀辉傧裢Ｄ菢庸室饨兄拔暮汀保侵焙糁拇竺?

“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克曼的死并不在我的預料之中，他找我索要藥劑完全是出于個人的態度。”

“至于我想做的，我不愿意對您說謊，因此還不是時候?！?

溫河的態度依舊平靜，哪怕是其他人的離開，也沒有為他帶來半點情緒波動。

“抱歉，我太沖動了…”克洛沉默半晌吐出了簡短的話語。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回宅邸。

書房的門虛掩著，里面還傳來了清甜的香氣。

兩名少女安靜地等待在那里，書桌上還擺放著散發著熱氣的點心。

“克洛哥哥…”

白發少女站起了身，迎接著兄長。

克洛瞬間收起疲憊，露出了微笑，坐在了兩人中間，品嘗著新鮮出爐的點心。

“很好吃，謝謝索菲婭和阿爾?！?

“克洛哥哥，今天還能講個故事嗎？”

“好啊…今天就講…”

克洛嘗試著開口，腦海里原本滾瓜爛熟的故事此時已然融化成了一團復雜的漿糊。

他試圖理清那些故事的思緒，卻怎么也做不到。

“抱歉索菲婭，我今天有點累，就等到明天吧…”

這個晚上，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和不同人說了抱歉，這或許是他目前唯一還能輕易說出的詞匯。

“哥哥不用和索菲婭道歉，我和阿爾回去睡覺了?！?

“好，索菲婭晚安，阿爾晚安?！笨寺逦⑿χ?，揮了揮手，和兩個妹妹道了晚安。

“哥哥…你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嗎？”

剛準備離開的索菲婭毫無征兆地開口。

克洛一愣，然后摸了摸少女的小腦袋，這一次，索菲婭沒有躲開。

手上傳來的觸感也如克洛之前想像的那樣，是一種很奇妙的舒服感覺。

“會的，反而是我有些害怕索菲婭有一天遇到自己的幸福，然后就對我棄之不顧了呢?！?

聽到這樣的話，白發少女輕輕笑出了聲，“不會的，索菲婭永遠都不會討厭克洛哥哥的，我們拉鉤?！?

年輕的少年和年幼的少女，用最樸素的方法進行著約定。

房門打開又關上。

這對兄妹默契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他透過書房的窗戶，她透過走廊上的窗戶。

同樣沉默地看著空中殘缺的半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