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

霍克曼的身體膨脹，衣物被撐裂，露出覆蓋著黑色鱗片的皮膚，四肢異化成野獸般的利爪，脊背上長出鋒利的骨刺。

他的背后鼓起兩個大包，一對黑色的羽翼破體而出，兩只螺旋狀犄角憑空產生。

他抽出了異化的利爪，看著倒在地上的老師沒有半點憐憫之情。

“出來吧?！彼妮p語已然化作了低聲咆哮，聲音嘶啞而恐怖，與之前判若兩人。

地上被穿胸而死的“尸體”顯露出了真容，化為了一具再殘破不過的木偶。

又一名老人從結界內的某處出現。

他還未能開口，半龍形態的怪物揮舞著身后的黑翼，再度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第二招。”

依舊是如嘶吼的聲音，這一次霍克曼選擇捏爆老人的頭顱。

一如剛才，炸裂開來的并非腦花與血漿，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木屑。

第二具殘破的木偶倒地。

“好！好！好！”老人連贊三聲。

“不愧是我的得意學生，還真讓你做到了這種地步。”

昏暗的世界中只余留霍克曼的殘影。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最后出現的老人，就是本體。

銳利的龍爪撕向頭顱，卻打了個空。

及時的閃避，老者的兜帽被爪擊帶來的勁風掀開，露出一張和十年前無異的蒼老臉龐。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怪物。

話音未落，霍克曼已經如同炮彈般再度沖了過來，雙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取咽喉和心臟兩處要害。

老人不閃不避，任由利爪轟在自己的身上。

鐺！

金鐵交鳴的聲音響起，龍形的利爪只是劃破了對方的衣服。

衣服下并非人類的肉體，而是一具傀儡造物。

老人輕蔑一笑，枯瘦的手掌閃電般探出，一把掐住了霍克曼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摜在地上。

“轟！”

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霍克曼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俯視著霍克曼，眼中滿是戲謔，“還是太弱了點。”

一腳踏下，就要踩碎霍克曼的胸膛。

干枯瘦弱的腳掌落下，發出了劇烈的轟鳴聲。

意料中血肉破碎的聲音并未傳來，但這條街道的地面，龜裂得更為嚴重。

“咳咳…”霍克曼咳嗽著，嘴角溢出更多的鮮血，“你居然將自己改造成了‘木偶’嗎？”

在看到老人那毫無變化的臉時，他就有了個猜測。

木偶改造是人偶師階位的能力之一，通過將自身改造成機械造物從而獲得更為悠久的壽命和強大的力量，但相對應的，也會失去再進一步的可能。

這樣的能力倒是十分符合異端腦子多少帶點病的風格。

“呵，等到吾神的復蘇，祂自然會賜予我全新的軀體?！?

“原來是瘋了嗎？相信一坨沒有意識的爛肉還能復蘇？”

這句挑釁瞬間點燃了老人的怒火。

干枯的身軀瞬間跨越了空間，死死地掐住了霍克曼的脖子。

他機械的眼中閃過冷色，一片片剝下了體表的龍鱗，一根根掰斷了利爪。

“你的妻子和女兒也是這么死的，只有絕望的靈魂才能給吾神帶來一點點的胃口，你應該感受榮幸…”

他的話語停在了口中。

“老師啊…”這一次，從霍克曼口中傳出來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任何人類的成分存在。

根本就是一頭古龍在低語。

“有人曾和我說過，反派死于話多，你應該直接擰斷我的脖子?！?

咚—咚—咚—

劇烈的心跳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響，讓人不禁聯想到了傳說中天龍種的心跳。

手中的脖子不斷膨脹變大，脫落的龍鱗再度生長出來，新生的鱗片更加銳利而高貴。

“你瘋了！居然二次服用幻獸藥！”

幻獸藥真正的起源要追溯到五十年前的龍鄉之戰，絕境之際，龍鄉的煉金術士們以王室世代相傳的龍血為樣本，制造出了這種藥劑。

面對著帝國傾巢而出的強者們，即便化身為龍，也無法抗衡絕對懸殊的力量差距。

隨著龍鄉高層的悉數覆滅，幾十年后才有人通過當年的殘缺記錄復刻出了簡單版本的藥劑。

它真正的名字“化龍”，早已隨著歷史被掩埋。

紅黑相間的龍種出現在月色下，因為原本人類肉體的緣故，只有一間房子大小。

它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口尖利的牙齒，已然說不出人類的話語，只能發出低沉的嘶吼。

黑紅二色的咆哮火焰噴射而出，熾烈的高溫瞬間融化了木偶老人體表的防御，它一爪揮出，竟然將木偶的身體直接撕裂！

“??！”

老人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倒飛出去，撞在墻壁上，發出了機械與泥土碰撞的聲音。

“咳咳…好…好得很…”

機械的木偶從地上站起，散落滿地的零件重新回歸到他的身體，不多時就簡單地修復完成。

他擦去嘴角的黑色油狀物，眼神中同樣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哈哈哈！來！”

他的身體開始坍縮，破破爛爛的衣服直接掉落在地，露出了下面無比干癟的皮膚

機械的轟鳴聲響起，老人的身上冒著劇烈而滾燙的蒸汽，蘊含的高溫直接讓周圍的空氣都扭曲變形。

骷髏般的眼眶中，僅剩兩團幽藍色火焰熊熊燃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龍吼的聲音交雜著機械運轉的聲音不斷碰撞。

教派的叛徒和偽裝教派的主教。

在此刻，這對師徒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發瘋，以最原始的方式進行著戰斗。

偽裝教派稀奇古怪的超凡能力皆被他們拋之腦后，只有拳腳相加！

每一次碰撞都會令空氣發出哀鳴。

無論是化龍還是人偶的過載，都有著時間的限制。

但他們已經徹底癲狂，完全依靠著本能在戰斗。

一時間，這條街道，狂風呼嘯，飛沙走石。

怪物利爪揮舞，帶起陣陣腥風，每一擊都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力，仿佛要將一切撕成碎片。

干瘦木偶亦不落下風，干枯的身體有著不遜色于惡龍的力量。

惡龍再次全力噴吐著口中的炙熱龍炎。

木偶則不顧開始燃燒的體表，徑直穿過火焰，手中出現幽冷寒光，伺機刺向惡龍要害。

紅色的豎瞳閃過一絲人性化的表情。

“吼—吼—”

龍炎停止，龍吼聲從它口中傳出，它念出的龍語，似乎是

——「劇場開幕」！

盡管這只是五階的超凡能力，但在龍類身體的加持下，木偶的精神依舊被短暫地拉入了劇場中。

趁著這個極其微小的機會，巨龍口中再度噴射出龍炎，將木偶的身體燃燒殆盡。

為了防止老東西再死灰復燃，霍克曼又將它的殘骸仔仔細細地碾碎，和地面合而為一。

做完這一切后，他艱難地控制著龍化的爪子，從一處不起眼的石磚下翻找出了好幾根針管。

刮下自己脖子處的幾片龍鱗后，將針管里的藥劑一次性全都打了進去。

痛，難言的痛。

比剝皮抽筋、斷骨取髓還要難以忍受的痛苦密布在全身。

惡龍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滾，身軀也在不斷變小，直到徹底恢復人形。

“哈，多虧了溫河那小子的藥，倒是撿回條命啊…不過還真他娘難喝…”

經過改良的幻獸藥，只要在十分鐘內打入中和劑，就能變回人形，但連續兩劑還能變回來，只能算是霍克曼有點運氣在身上。

赤裸身體上還殘存著各式各樣的畸形，從身體的反饋來看，幻獸藥削減了他不少的壽命。

以五階實力解決掉六階仇人的同時，還能多活幾年，已經是再完美不過的結果了。

“呵，這下子，是真的要提前退休了啊…”

他撐著赤裸的身體，扶著墻壁步履蹣跚地走著。

身體突然不聽使喚。

霍克曼被操控著，腦袋朝著后方轉去。

那是一個陌生人。

“還真是出人意料，居然是你毀掉我一具寶貴的傀儡。”

他將偽裝教派的主教稱為“傀儡”。

“身體已經破破爛爛，只能廢物利用一下了。”

男人的話音落下，霍克曼原本就殘破不堪的意識瞬間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侵入，他的靈魂毫無抵抗之力地開始了崩塌。

朦朧的視野中，一大一小兩個虛幻身影正在對著他招手。

啊，是你們嗎？

他如是想著，快步跑上上去，嘗試接近著許久不見的妻子和女兒。

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觸碰到對方。

「爸爸，你還有事情沒做哦」

女兒的可愛嗓音傳到他的耳邊。

什么…事情…？

霍克曼疑惑著。

「老公，還有其他人需要你」

成熟的知性聲音亦傳來。

需要…？

他越來越疑惑，已經這樣的他，還會被誰需要呢？

不，或許有的。

一個白金色的少年。

根本不像是教廷圣子，會為了異端們的悲慘過去而心生憐憫。

會自然而然接納他們的莫名少年。

無視他的血腥過去，邀請他作為代表參加妹妹生日派對的奇怪少年。

還會在天臺上勸解他往前看。

「最后也沒能告訴你我的故事」

「但至少…」

他閉上了眼睛，殘破的靈魂亦掙脫了即將被操控的命運。

安靜地自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