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雙方皆站在論道臺之后,金鐘自響三聲,便意味著比試已經開始。
盧浩走的亦是法修之途,只見他雙手掐訣,三團青碧色的火焰憑空浮現,自左中右三個方向,朝唐淵攻來。
同時,盧浩又扔出數十張符紙,整個擂臺登時狂風大作,風助火勢,那青綠火焰驟然變大了三成不止,火光煊赫,氣勢洶洶,讓臺下觀戰的眾弟子,不由得一陣心驚。
這盧浩在道院眾弟子中雖比不得唐淵,卻也是坐三望二之人,根基不差。
盧浩看唐淵不閃不避,眼中不禁流露一模喜色。
他一直將唐淵視為最大對手,自然對其進行過諸多研究,知道唐淵最愛以一副淡然模樣,輕描淡寫的后發制人。
說直白一點,就是很會裝!
“可就是你這等傲慢,才導致了你今日的落敗!”想到自己可能不靠底牌,憑自己光明正大的擊敗唐淵,盧浩心中便是一陣狂喜。
只見那三團火焰在攻至唐淵身前時,竟突生變化,由三化九,層層分裂,轉瞬之間,便化為滿天星火,猶如天羅地網一般,將唐淵牢牢罩在中間,逃無可逃,躲無可躲!
此道法術名為青火煙羅罩,入門精通之境時,除去青綠火焰要比尋常凡火威力更大幾分,便只如最為尋常的御火之術。
可待其修至小成境界,便又生變化,每一團火焰都可向下分化,僅需瞬間便可化為此等幾若天羅地網的火罩,只要將敵人罩在其中,便萬難逃脫,直至將其燒為灰燼。
而盧浩費勁千辛將此術修至小成之后,就從未在他人面前顯露過,為的便是此時此刻能陰唐淵一手!
如果唐淵知道了盧浩心中是如此看待自己的,應是頗感有趣。
他每每后發制人,自然不是因為傲慢,而是法修對弈,多是要看透敵人招式的變化,再以后手針對。
況且,大成級數的風從之術,能保證煉氣,通玄的這境很少有他反應不過來的手段。
如此一來,自可穩坐釣魚臺。
洶涌的青碧火焰,已將唐淵盡數吞沒,可預想到的勝利卻未出現。
若是唐淵真的陷入了生死危機,論道臺自會強制停戰。
盧浩口中暗罵:“果然沒這么簡單。”
“師弟既已奪了名額,為何不知見好就收,還要來招惹師兄呢?”
正當盧浩聚精會神的盯著前方時,唐淵的聲音居然十分詭異的自其腦后響起,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森然殺意。
激的盧浩寒毛聳立,心生驚懼。
他究竟是怎么逃出青火煙羅罩的?
家中教習說過,此法一成,就算是通玄修士都很難逃脫!
可唐淵不僅逃了出來,甚至不聲不響的摸到了自己身后。
究竟是什么法術,竟如此詭異。
定是那偏心的院首,偷偷傳授給他的珍貴秘術!
來不及催動任何手段的盧浩,只能絕望等死。
可窺得了如此良機的唐淵竟未出手,而是身形一晃,又來到了盧浩面前。
只見他淡淡道:“師弟還有什么手段當可一并使來,你應該不止這點底牌吧。”
看著唐淵那副淡漠模樣,盧浩只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折辱。
他咬著牙道:“是我不該心存僥幸,覺得僅憑青火煙羅罩便能取勝,可你已能贏我,卻又收手不攻,那就怨不得我了。”
“唐淵,你終會敗給自己的狂妄傲慢!”
盧浩暗中咬碎了事先放在口中的丹藥,只見其周身空竅,真氣涌動,瞬間便強了三成有余。
“是丹藥,還是激發潛能的法術?”唐淵略帶好奇的看向盧浩。
如果是后者的話,唐淵還頗感興趣,他一直想要一個類似天魔解體大法之類的法術,作為最后拼死一博的底牌。
只可惜,道院并無類似的法術。
盧浩靜靜感受著自身澎湃的真氣,感覺十分良好,口中喃喃道:“怪不得你會如此強大,果然如教習所言,修為真氣方為根本!”
“可現在,就連真氣你也比不過我了,你又待如何?”
他感覺自己好似找到了唐淵強大的原因,真氣強才是真的強,是全方位的提升。
唐淵填滿三百六十空竅,成就先天道體的事情,只有院首一人知道,而他平日里表現出的真氣水準,的確就在三百三十空竅左右的模樣。
所以盧浩的估算并不算錯,可就算真氣比過自己,他又有何把握必然得勝呢。
唐淵已將此次比試,當成了大晉道試的預演,仔細的思索著所有可能,并做好應對之心。
這便是法修的戰斗方式,料敵于先,事必思盡!
盧浩雙眸緊盯唐淵,咧嘴笑道:“我看你這回,還怎么躲?”
只見他雙手掐訣,故技重施。
又是三團青碧色的火焰憑空浮現,不一樣的是,此次未做偽裝,火焰甫一出現,便開始分裂。
不過一息時間,這火焰已將小半個擂臺,充塞的滿滿當當。
不過即便如此,依舊拿唐淵沒有辦法,這火焰看似已成天羅地網,可是在大成的風從之術面前,卻是處處漏洞,來去隨意。
而盧浩只是一味的揮撒真氣,將火勢弄的鼓蕩的更為煊赫,映的一片皆碧。
在修為不高的眾道院弟子看來,如今的情形卻不太秒,盧浩牢牢掌握著主動,而唐淵只能勉強躲避。
“大師兄,不…不會要敗了吧?”
“怎么可能?”
“瞎了你的眼,沒看見大師兄到現在還未施展什么法術么,不過是給那盧浩一點面子罷了。”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盧家把大師兄收買了,反正龍虎山的名額已經丟了,不若收點實質好處。”
“你以為大師兄是如你這般的腌臜東西么?再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揍你!”
臺下的絕大多數道院弟子,都是唐淵的鐵桿支持者,如今看著擂臺上的局面,即便嘴上最終不說,心中也很是焦急。
與此同時,遠處有兩老道亦在看此戰斗,左邊那人正是漁陽道院院首玄虛子。
而他旁邊的老道士亦是仙風道骨,氣質不凡,看起來也是有道之士。
“老雀兒,你看貧道這道院首席如何?”
“周身無漏,先天道體,資質果然不凡。只是我看那盧氏別脈的子弟,好似持了一尊地煞圓滿的法器,即便是此子使來,也有幾等衍法的一擊,你這首席可是要輸了。”
“多年未見,你這老雀兒的眼光還是如此之差,且看著便好。”
“莫非是你賜了那少年什么手段不成?”老道士滿臉不信,一煉氣小修有何手段能擋衍法一擊。
下方的戰斗依舊在繼續,唐淵眼看盧浩再無新意,便不再試探,準備結束此戰。
正當他想乘風而行,接近盧浩之時,心頭突然一緊。
下一瞬間,夾雜在眾多火焰之中的一道火焰,竟以大成的風從之術都難以反應的速度,呼嘯而至。
而其所蘊的威勢,更遠非煉氣層次!
如果硬抗此擊,自己很可能會死。
是符箓,還是法器?
唐淵明悟,這等不許在論道臺上使用的手段,便是盧浩的底牌!
盧浩眼看自己的火焰打到了唐淵身上,心中不禁狂喜,這尊青火玄燈乃是母親的護身之寶,地煞禁制圓滿的法器。為了此番謀劃,母親才特意借給了他。
此燈不僅攻勢強橫,而且激發的火焰和自己的青火煙羅罩很像,混雜其中,說不得無人發現。
這樣一來,擊敗了唐淵也會被認為是他的本領。
就算院首和幾位教習能看出了異樣,但龍虎山名額已定,剩下的無非是盧家顏面的事情,想來他們也會給盧家這個面子。
畢竟,有論道臺的保護,唐淵最多也就是受些小傷,不會有性命之憂。
正當盧浩已經幻想自己贏下首席之位,痛擊流言蜚語之時。
那股后脊發涼的陰冷之感竟再次襲來。
唐淵居然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盧浩難以置信的看向火焰陣中,隱約看見了一縷飛灰。
“讓我贏,盧家會記你的好……”
知道了盧浩隱藏手段的唐淵自然不想再拖,干脆利落的單手一點,五條漆黑的鎖鏈憑空出現,一端鎖住了盧浩的頭顱四肢,一端釘在了論道臺上。
法術:空羅禁鎖!
任憑盧浩如何掙扎,都掙不脫鎖鏈,甚至連法力都在不斷順著鎖鏈流失。
“你該早點找師兄談條件的,沒了龍虎山名額,漁陽院首不過是一虛名,你若誠信拿些好處來換,師兄我豈有不允之意?”
唐淵先是走到盧浩身前壓低聲音道,而后從他胸中拿出了一盞精巧的小燈。
“弟子舉報,盧浩在論道臺上動用不屬于己的法器,還望院判明察!”
遠處,玄虛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得得意道:“老雀兒,你還有何話說?”
那老道士眨巴眨巴眼睛不甘道:“你這弟子在漁陽郡還算優秀,可相較天下英才而言,也只是尋常。”
“你可知此代的五姓七望又呈大勢,家家都有不下于先天道體的英才俊彥出現。其中有七人,被盧家那老匹夫評入了大晉的英萃榜,以我所見,怕還要勝你這徒兒半分。”
玄虛子長嘆了一口氣道:“既然你如此不待見我這弟子,那便算了。”
“這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貧道被盧氏擺了一道,失了漁陽郡的名額,我本想介紹唐淵去你方山道的,既然你不滿意,那此事自然是算了!”
老道士聽聞此言,先是一愣,繼而嚎叫道:“好兄長,是弟弟錯了,是我見不得你教出如此優秀的弟子,這才說了那般違心之言,你……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那世家弟子不會是催生出來的蠢豬,哪里能和唐淵這等憑借自己修出大成法術的天才相比。想必是老兄平日里,為我這乖徒兒沒少費心,老道日后必有重謝。”
玄虛子哈哈笑道:“你這老雀兒還真是連一絲面皮都不要了。”
老道士陪笑道:“能得此佳徒,丟點面子算的了什么?”
可他看著一直笑而不語的玄虛子,也是明白了過來,這牛鼻子一直在拿自己開涮,就從沒想過讓唐淵來方山道。
“你給他選了更好的去處?”
玄虛子點了點頭道:“你不說世家選出了什么英萃榜么,那就讓我這漁陽道院的小家伙去試試,這世家所排之榜,究竟有沒有那么名副其實!”
……
盧氏別府。
坐落于漁陽郡城的盧家實則并非是盧氏主宗,只是一旁支分脈。
只不過盧姓作為五姓七望之一的巨族門閥,就算是一分脈,在漁陽郡城亦算是第一等的大家族。
盧府坐落郡南,傍山而建,占地極廣,府內飛泉流瀑,花謝樓臺,暖閣廊橋,如今時節近秋,落葉泛金,當真是美景如畫。
郡城風景盡收于一家之私,足見盧氏之地位。
但府內堂前的眾人卻無心賞景,俱是面色惶恐的看著堂上之人。
“慈母多敗兒,我將浩兒交予你這婦人教養,如今卻養成了什么樣子!”堂前老者面色慍怒,聲音透著幾分寒意。
往日里囂張跋扈的盧氏眾人,此刻俱是噤若寒蟬,不敢吭聲。
府內大老爺雖與人為善,平日都是一副笑瞇瞇的和氣模樣,但盧府之人都知曉,若是大老爺發火了,方才是真的可怕。
臺下跪著的盧浩面色慘敗,知道自己因為意氣之爭,闖下了彌天大禍。
還記得祖爺爺前次生氣,府內的仆人,小廝死了近乎一半,嚇得他直至今日,仍不時有此夢魘。
可這次,祖爺爺的氣卻是沖著他來的,自然讓盧浩手腳冰涼,心生懼意。
盧浩看著身旁同樣在顫抖不已的母親,狠一咬牙道:“此事都是浩兒的錯,不關母親的事,祖爺爺若有何懲罰,便懲罰我吧。”
盧李氏聽到兒子的話,心中寬慰的同時,卻也泛起一絲苦意。她知道盧浩雖是好心,但此話一出,老祖宗的懲罰必然會落在她的身上,甚至有可能更重。
果不其然,堂上老祖一聲冷哼道:“你若是已經成年,還如此無智冒失,我正該罰你。可你眼下尚是少年,若有錯漏,自是管教不力。”
“你父在朝中任職,不得空閑,責任自然該盧李氏承受,你若心疼你母親,日后就學的聰明些。”
“這正一道的名額本就不該是你所有,是老夫施了手段,甚至求了主脈之人,方才為你謀得此事。你若有心,自該用心修行,到了山上也不辱我盧氏之名。”
“你倒好,在道院輸給一落魄的寒門庶族,未得首席之位不說。甚至施展了下三濫的手段,仍未取勝。”
“你是要丟盡我盧氏的顏面么?!”
盧浩作為盧氏這一代的嫡子,又從小便有天才之名,自是在全府的寵溺之中長大,何曾聽過祖爺爺如此之重的訓斥。
心下慌亂的同時,只得顫抖著回道:“是孫兒錯了。”
“錯了,錯了就能還我盧氏丟掉的臉么?”
一通狂風暴雨般的訓斥之后,盧氏老祖才面色稍緩道,“吾等世家,天生貴胄,那凡民寒族縱使能一時勝你,又有何妨。有家族的支持,你和那唐淵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今后你為龍虎弟子,得正一真傳,他至多也就是尋一旁門仙宗,亦或入我大晉朝堂,和你都非一個世界之人。”
“你又何必與他起此意氣之爭,我聽那唐淵亦算一有才之人,你更該折節下交,讓他為你所用,這才是吾門閥子弟該有的思量氣度。”
盧浩恭恭敬敬道:“浩兒受教了,我明日便去結交唐淵,彌補過錯。”
“那倒也不必,不過是一黃口小兒,竟敢如此折我盧氏顏面,結仇便結仇了,也不算什么大事。”盧氏老祖擺了擺手,無謂道,“老夫只是以此為例,教你日后該如何處事。”
“孫兒記住了。”
盧氏老祖這才略顯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這漁陽的盧氏分脈自然無法和主宗相比,但盧浩這后輩,卻絲毫不差于主脈之人,鑄就了二品道基,無論是悟性亦或毅力,都是上上之選。
所以他才會對盧浩之事如此上心,此番雖犯了小錯,但也不過是少年心性,無礙大局。
這正一道名額,乃是山中與門閥共決之事,又豈會因為些許傳言有失。
而且他能想出擂臺比試的方法也算是有謀,只不過準備的還不夠充分。
既然都有了作弊的想法,自該準備完全,地煞法器不成,便攜天罡法器。
諸法不成,還可事先與那少年交談,或是收買,或是威脅,總有讓他屈服認輸的辦法。
何至于落得最后這般顏面盡失的境地。
“此事就這樣吧,不過盧李氏管教無方,罰其去經堂抄書一年,也多修身養性一番,不得我令,不得外出。”盧氏老祖做了最后判決后,便隨意的揮揮衣袖,遣退了眾人。
待盧浩母子回到自己院內后,盧浩一下便跪在地上,含愧道:“是孩兒不懂事,連累了母親。”
盧李氏一把扶起了盧浩,道:“此事豈能怪在我兒身上,是那賤民不知尊卑,妄想與我兒相爭。”
盧李氏無端受此懲罰,甚至是在眾多族老面前,可謂是丟盡了臉面,心中自然是蓄滿了怨怒之氣,又不敢發在老祖身上,只得深深埋怨起了從未見過,只有耳聞的唐淵。
“可這懲罰也太重了,孩兒本就要去山上了.......”
“無妨,只要我兒日后修行有成,母親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母子兩人又說了一番小話之后,盧浩便告退離去了。
待盧浩走后,盧李氏面色陰沉的坐了半天,方才冷聲道:“蘭兒。”
一個體態婀娜,身穿襦裙的女侍走到近前,恭敬道:“小姐。”
“去查查那唐淵的身世家眷,報予我知。”
蘭兒面帶遲疑道:“可是老祖宗那邊......”
盧李氏面露不屑道:“老祖宗只是看在道院的面子上,這才未有多言,那玄虛子愛護的也只是唐淵一人,我又不去招惹那唐淵,只是尋他家人親眷的麻煩,出口惡氣,又有何礙?”
“我盧氏被一寒門小輩如此折辱,又沒有回應,豈不是墮了我族顏面?再說了我又未說用什么殺人滅口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這漁陽郡上上下下皆食我盧氏之利,自可從官面上出發,讓這唐家再無寧日,以報我今日所受之辱!”
“奴婢明白了。”蘭兒躬身一禮。
“自然明白了,就將此事辦的漂亮些,不要落了他人口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