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小雅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軟榻上,臉和身子都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著的白色褻衣,那衣服奇大無比,可她卻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
小雅苦笑,她知道,這是這孩子迄今為止穿過最好的衣服了。
后來,小雅從奴仆們的口中聽說,救她的男子是秦國最年輕的將軍,名叫伍修晏,十九歲時就已經(jīng)帶領(lǐng)秦軍打退了數(shù)次侵?jǐn)_邊關(guān)的西戎軍隊(duì)。因此,國君給他在都城賜了府邸。
但大部分時間,這位名叫伍修晏的將軍都住在一個叫作臨洮的邊關(guān)小城。
被伍修晏撿回來之后,顛沛流離的小雅有了一個新家。
“既然回不去,那暫且先待著吧,只是這沒有電燈、沒有手機(jī)的日子也太難熬了。”小雅仰頭長嘆一聲,此時,她真的很后悔沒有珍惜之前的時光,更后悔沒有學(xué)好歷史。
“小雅,把后院要洗的衣服都拿給我。”府里負(fù)責(zé)替仆役們洗衣的柏婦坐在水井旁大聲叫嚷著。
“就來!”小雅聽到喊聲,立馬收回思緒應(yīng)了一聲,拔腿往后院仆役們住的地方跑去。
柏婦是一個身材胖胖的女人,下巴很短,圓圓的鼻子像是粘了個粉球在臉上。自打小雅進(jìn)了將軍府,便一直跟著她睡。
將軍府大致分了三塊,前堂是將軍招待賓客、會見門客的地方;中間是建在高臺上用于祭祀的明堂;后院分東、西兩塊,將軍住在東面,西面靠后的院子才是府里二十幾個仆役的住處。這年頭,街上餓死、凍死的孤兒有很多,沒有人會平白多養(yǎng)一個撿來的孩子。為了能在府里得一口飯吃,為了能在這舉目無親的時空有個棲身之所,小雅總是盡可能地多做些事情。
幫柏婦收衣服,替生病的管家端飯,只要是她能做的,她從不拒絕。
伍將軍長年不在府里,但府里的人卻不敢有一分懈怠。
天蒙蒙亮,采麻的婢女們便已背著竹筐出了門,男人們則赤著身子在院子里晾曬去年歲末府里新收上來的黍稷。
小雅一路笑盈盈地打著招呼,抱著從各個房間收來的臟衣服走在西院的石子路上。
腳下的路是管家讓人新鋪的,為的是在雨季到來時不至于太過泥濘。可這卻苦了小雅這個冒失鬼,今日若再摔倒臟了衣服,柏婦非打死她不可。
小雅剛想著,腳尖便踢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膝蓋一軟,連人帶衣服一起朝前撲去。
“哎呦我去。”小雅忍不住喊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完了......
當(dāng)小雅從一大堆衣服里探出頭來時,只見府里的守衛(wèi)公士南如一座大山般立在她面前。如果算上今日這一回,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撞見小雅摔跤了。
“小雅,我同你說過了,走路要看著地。明明拿不動,為什么不分兩次呢?”他一手抱起地上的衣服,一手夾起小雅,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较蜃呷ァ?
“我...也...不...想...啊...”小雅被公士南夾在咯吱窩下,艱難地?cái)D出這幾個字,興許是聲音太小,公士南并沒有聽到。
“小雅又摔跤了吧?”一見到他們,柏婦立馬紅著臉站了起來,局促地用濕淋淋的手整理著右邊散落的鬢角。
小雅怕柏婦一時生氣把她丟進(jìn)井里,便死命地抱著公士南的身子不放。
但柏婦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訓(xùn)斥小雅,反而微笑著把小雅從公士南手上接了過去:“這小丫頭走路不看地,還麻煩公士抱她過來。”
“沒......沒事,我剛好瞧見。”大個子公士南在柏婦面前變得有些結(jié)巴。
“咦!”小雅見他們這般,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掙扎著從柏婦手上跳了下來,一邊跑一邊回頭喊:“我給管家送早食去。”
“你給我慢點(diǎn)跑——”耳邊傳來柏婦的叫喊聲,但小雅已經(jīng)轉(zhuǎn)彎進(jìn)了廚房。
夜間,小雅被柏婦抱在懷里。這讓她想起以前原主娘親也這樣抱著原主睡的,但原主娘親因?yàn)樯∈莸脜柡Γ胍乖鞒3荒镉H凸起的骨頭硌得痛醒。但現(xiàn)在她窩在柏婦懷里不一樣,柏婦軟軟的、暖暖的,即使她有時鼾聲重了些,小雅也能一覺睡到天亮,跟在自己媽媽懷里一樣。
想到這里,小雅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也不知道媽媽找不到我,會不會急瘋了。”她閉著眼睛輕聲嘀咕道。
“小雅,明日如果見到公士南,幫我問問他家中可有妻室了。”小雅剛睡著,就被柏婦搖醒了。
“問這個做什么?”小雅迷迷糊糊地回應(yīng)著。
“小孩子,別問那么多,讓你問就問。”柏婦說完,拍了拍她的背。
“還真以為我是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不就是喜歡人家嘛,古人談個戀愛可真墨跡,一點(diǎn)也沒有我們現(xiàn)代人直爽。”小雅搖頭,心想著。
雖然柏婦經(jīng)常打罵她,但她現(xiàn)在穿的衣服、鞋襪大都是柏婦晚上用其他人的破衣給她改做的。
小雅閉眼繼續(xù)睡了過去。夢中,娘親帶著她住在一個開滿木槿花的院子里,風(fēng)吹起她烏黑的長發(fā),一大一小兩只雨燕在半空中來回穿梭,小雅的耳邊充滿了它們呢喃的繁音。
小雅也分不清那是原主還是自己,或者說她們已經(jīng)融為一體了。
秦朝庶民大都無姓無氏,柏婦之所以叫柏婦,是因?yàn)樗八懒说恼煞蚪邪亍?
第二日,當(dāng)小雅告訴柏婦公士南沒有妻室后,她就自己做主,挽了一個包袱連夜奔去了大個子南的屋子。
柏婦順利再嫁后,她原先住的那個小房間就空了出來。管家秦放于是接了自己的小孫女妮兒來與小雅同住。
妮兒和小雅同歲,紅撲撲的臉蛋兒上,一雙杏眼永遠(yuǎn)都像是在笑。每晚,她們都會躲在被窩里嘰嘰咕咕地瞎扯,講府里阿貓阿狗的壞話,商量著如何偷前院李樹上的李子,從小雅生病的娘親談到妮兒天折的弟弟,從小雅奇怪的眼睛扯到妮兒肚子上長的一顆黑痣。春夏秋冬,她們分吃一個碗里的黍稷,蓋同一條薄被。妮兒成了小雅在這個時空第一個說知心話的人,也成了小雅童年最親密的朋友,最珍惜的親人。
小雅辛勤地干活兒,積極地闖禍,和府里的婢子們學(xué)習(xí)剝麻、捻麻,和外面街上的男童在泥地里打架。三年的時間在小雅眼前一晃而過。
三年里,伍將軍從未踏足過這里。小雅與他距離最近的一次是他今年回都城述職的時候,他騎馬從府門前經(jīng)過,小雅和仆眾們一起跪在門口。他的馬蹄從小雅眼前經(jīng)過時,小雅很想抬頭問一問他,可還記得自己三年前撿到的那個孩子。
但小雅終究沒有那樣的勇氣,像他那樣的貴人怕是早就不記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