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趴在樹上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會有人因她而受傷。

“鏘--—”樹下一聲重響，兩劍相交，火花迸發，游俠身子一震，不由得倒退了兩步，但他旋即用劍在地上一支，勉強穩住身形，狂喝一聲，躥起來，以無比凌厲的劍勢直取秦猛胸口。

秦猛后退一步，游俠劍勢一落，險些刺破秦猛腰間的布帶。

生死之間，秦猛手腕翻轉，一記重招將刺向他腰間的劍格擋開來。游俠右手一震，長劍隨即脫手而出，朝小雅飛旋而來，她側頭避過，劍被樹枝將將掛住。

此刻，游俠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在市集上的嬉笑調弄之態，他望著掛在樹上的長劍，神情無比凝重。

小雅生怕他一時想不開，會沖上去和秦猛拼命。

唉，為今之計只有她先服個軟了。

小雅探出身子取了劍，從樹上爬了下來，整了儀容跪拜在地，雙手將長劍高高地舉過頭頂，正色道：“君子比德于玉，武者比德于劍。方才小女見俠士用劍正氣凜然，始知自己眼拙，竟以為俠士是擄奪女子的宵小之輩，實在慚愧，望請恕罪！”

游俠聽了小雅的話明顯一怔，他取了劍，佩回腰間，長舒了一口氣道：“起來吧！小小女子竟能說出‘比德于劍”的話來，看來關于秦人鄙陋的傳聞實是無稽。”說完他抬手朝秦猛深深一拜：“燭櫝輸了，敢問勇士尊名。”

秦猛收了劍，回禮道：“在下秦國伍氏家臣秦猛，適才與勇士比劍很是暢快，若勇士有意，秦某可代為引薦將軍。”

“秦兄劍法超群，豈是我能比得上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志不在此，自由自在慣了。”

秦猛見他推辭也不強求，豪邁笑道：“勇士如果不急著趕路，不妨與秦某進屋喝上幾碗，如何？”

燭櫝摸了一把胡子，笑道：“酒、劍、美人，皆我所好也。今日劍被打飛了，女人也求不得，這酒自然是不能不喝了。”

秦猛聽完大笑，把重劍往肩上一扛，朗聲道，“勇士請！”

“請！”游俠回頭沖小雅瞪了瞪眼，笑著和秦猛進了屋。

他們兩個人剛才還比得你死我活，這下倒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小雅輕笑一聲，轉身默默離去。

待小雅回到將軍府時，遠遠地就看見管家秦放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

“小雅，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管家拉著她急問。

“怎么，妮兒還沒回來嗎？”這下換小雅急了。

“將軍見完國君剛回府，聽妮兒說有強人要殺你，辭了拜訪的客人，衣服都沒換就帶著她去救你了。”

管家這么一說，小雅便知自己今日闖了大禍。

本想著去市集上找他們，又怕他們回府見不到她，于是只能跪在府門口等著將軍回來。

小雅從白日等到了黃昏，到天全黑時他們才出現。

“小雅！你沒事吧？你何時回來的？將軍把整個西市翻了一遍也沒找到你，怕你被人擄到城外，又出城去找，后來碰到秦力士送那壞人出城，才知道你回來了。你可真是急死人了！那惡人他打你了嗎？可傷到了？”妮兒沖上來，在她身上一通亂摸。

小雅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將軍，故作輕松道：“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

“進去吧！”將軍看了小雅一眼，臉色雖然難看，倒也不見慍怒之色。

小雅以為自己過了關，笑嘻嘻地爬了起來，揉了揉跪得發麻的腿，跟著他一路進了書房。

“你給我站著。”將軍對她扔下一句話，又吩咐妮兒道，“你到門口候著，我讓你進來時，你再進來。”

妮兒看了小雅一眼，面帶憂色地退了出去。

小雅此時心中忐忑，不知道將軍究竟要怎樣懲罰她。

“手，還是腿？”將軍從案幾上抽了一根新制的竹簡，走到她身前，冷聲問道。

小雅聽完一愣，明白過來后，悶聲回了一句：“腿。”然后自覺地拉起下裳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來。

啪的一聲，一尺多長的竹簡狠狠地打在她腿上，痛得她忍不住大叫出聲。可將軍卻不停手，緊接著又是重重一記。這竹簡打上來時，腿肚子上如遭火炙，一離開又似生生揭走了一層皮。她失聲尖叫，將軍卻下手一記狠過一記。

小雅平時在府里備受寵愛，將軍連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她。今日雖然有錯，但是受驚害怕的那個人也是她啊！小雅心里委屈，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知我今日為何打你？”將軍停下手，嘴里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蹦出來的。

“因為我不該......不該讓......將軍找不到我。”小雅吸著鼻子抽噎著回道。

又是狠狠的一記，痛得小雅一口氣哽住，哭也哭不出來，只覺得腿上又潮又燙，鐵定是打破皮了。她好不容易緩過這口氣來，見將軍還要下手，便干脆放開嗓門號啕大哭起來，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天下最冤枉的人。

“今日這頓打，你是替亡故的蔡夫子受的。他教了你四年，次次見我都對你贊不絕口，說你才智驚人、禮儀周全。今日看來全是一派胡言，他根本就是個只會騙人的老匹夫！”

“不——夫子不是騙子！不是匹夫！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的才智去了哪里？禮儀去了哪里？市集之上公然使狠耍性、打架鬧事，他這些年就是這樣教的你？”將軍驀然提高了音量。明明挨打的是她，可他臉上卻有深深的痛色。

小雅頭腦發暈，整個人連氣也喘不勻，一時間根本找不到話來反駁。

“‘武者比德于劍’‘誤以為是宵小’，你捧了他又暗示他如果再肆意糾纏就是自認宵小。說出這番話的小兒和那耍狠打架的人，真的是一個人嗎？蔡夫子傾盡心血教你做人，可你卻只做了一張皮，平日里的禮儀周全，都是裝給誰看的？！”將軍說完扔下手中帶血的竹簡，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雅癱坐在地上，不禁埋頭痛哭：“夫子，夫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