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災變歷322年1月3日,沃森市,翡冷翠區。
洛里安走出市議會大門,與往常相比,今天的他穿得格外隆重,一襲深藍刺繡燕尾服,頭戴黑色禮帽,右眼眶夾著單片金絲眼鏡,左手還提著一根鑲嵌紫瑪瑙的象牙手杖。
看見老板的身影,等候已久的卡朗唐、威爾、哈利等人圍過去,“先生,情況如何?”
面對眾多忐忑不安的眼神,他淡淡回了句:“成了,回公司。”
經過兩個月的辛苦折騰,而今總算有了回報,但他此刻沒有太多激動,心里反倒充斥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消沉。
難道這就是成功的滋味?
伴隨車夫的吆喝聲,車輪滾滾轉動,洛里安倚靠著車廂,望著窗外不斷閃過的景色:
叫賣報紙的瘦小報童、招攬客人卻屢屢受挫的站街女、叫賣炸魚薯條的攤販,街道紛亂,人群熙熙攘攘,都在為了生計奔波,相比之下,自己的處境堪稱優渥,沒理由怨天尤人。
思索許久,他拉上窗簾,結束這段突如其來的傷感,路是自己選的,絕沒有走到一半卻反悔的道理。
一個多小時過去,威克街115號。
站上臨時搭建的木臺,洛里安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頭,清了清嗓子,“諸位,承蒙錯愛,鄙人順利當選沃森市議員......”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礪,他的酒量、語言表達能力大幅提升,流利地完成這場就職演說,末尾,宣布大擺三天流水席,以示慶祝。
聞言,昏昏欲睡的街坊們來了精神,直呼堂·派崔克是條漢子,大家果然沒有看錯人。
在漫天歡呼聲中,他返回辦公室清點這段時間的賬目,“怎么花這么多?”
聽到老板的問話,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安德森太太略顯錯愕,甚至感覺有些好笑,
“先生,您花多少錢自己心里沒數?對了,柴爾曼的會計昨天上門索要年度分紅,被我糊弄回去了,說遲兩天再給答復,您最好趕緊想辦法補上這個窟窿。”
有這回事?
看著對面嘲弄的眼神,洛里安翻動賬本,上面記載的內容觸目驚心,看得人心里微微發麻。
許久,他攤開圣跡區的地圖,指著一小塊標紅的圖案說道:“把集市附近的八處房產處理掉,原本想著再捂一段時間,現在只能趕緊脫手了。”
得到準許,安德森太太起身離去,臨走前又說出一個壞消息——流水席的總開支為五百鎊,因為許多議員都在大擺宴席慶祝勝選,廚師、食材供不應求,因此相關費用上漲了一倍多。
該死的奸商!
洛里安的心情越發惡劣,但又無可奈何。
既然當選議員,自己必須撐起這個排場,萬一招待不周,肯定免不了引來某些大嘴巴的抱怨,說“堂·派崔克吝嗇小氣,不再關心街坊”之類的混賬話。
粗略掃了眼賬目,確認公司暫時不會遭遇財務危機,他收斂怒容離開辦公室,微笑著與前來赴宴的客人打招呼。
......
黃昏時分,花錢請來的劇團姍姍來遲,他們在附近的一片空地搭建好簡易木臺,表演傳統的澤魯戲劇,情節老套,有時演員說完臺詞,部分老人甚至能立刻說出下一句。
洛里安站在臺下觀望一陣,看著妝容浮夸的鄉村騎士四處冒險,名利雙收,心里忽然泛起一絲傷感,返回住處修習神秘學。
當晚,他進入一個古怪離奇的夢境,似乎有許多人在呼喊著什么,表情悲壯憤怒,相互擁擠著沖向遠處,似乎是要做些什么大事。
“什么情況?”
出于好奇,洛里安下意識跟過去查看,忽然感覺天旋地轉......
噗通!
他從床鋪滾到柔軟的地毯上,爬起來看了眼掛鐘——六點十分,窗外天色蒙蒙亮,是時候去公司上班了。
早在一個多月前,安塔拉河的疏浚工作徹底完成,環境大幅改善,鯨油公司順勢再度擴充面積,將南岸的大片土地囊括在內。
考察環境時,洛里安看中了周邊的一棟二層小樓,于是讓廠區圍墻往外延伸一段,把它圈在內部。
......
“早上好,派崔克先生。”車夫啃著羊肉卷餅,抬頭向老板打招呼。
洛里安友善回應,“早上好,送我去公司。”
此刻距離開工還有一個多小時,鯨油公司門外的小吃攤陸續開張,一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警探倚靠路燈柱,低頭吃著炸土豆,看見一輛做工考究的馬車駛近,趕忙沖過去攔住它。
“派崔克議員,警督請您過去。”
洛里安拉開車窗,明確對方的身份后看了眼懷表,“現在還不到七點,你們已經上班了?”
“呃,議員閣下,由于某些酒鬼惹出來的亂子,我們忙了一整晚都沒睡。”警探鉆進馬車,快速敘述一遍事情經過。
說起來,這起亂子與昨晚的劇團演出有關。
按照事先擬好的條款,沃森薰衣草劇團總共出演六場節目,包括歌劇、雜耍、滑稽戲。
臨近結束,面對以澤魯移民為主的觀眾,劇團負責人突然腦子一熱,擅自把末尾的愛情喜劇更改為《三日凌空》——最近十年流行的戲劇,歌頌曼努斯皇帝在三皇會戰取得的輝煌勝利。
演出開始,臺下氣氛變得格外凝重,人人面帶悲戚,部分情感充沛者更是泣不成聲,等到高潮部分,飾演曼努斯的演員出現時,觀眾的情緒被徹底點燃。
伴隨著“皇帝萬歲,澤魯萬歲”的呼喊聲,幾名醉漢沖上舞臺,架起假曼努斯,扯著舌頭嚷嚷道:“陛下,我們來啦!”
就這樣,一群無所事事的家伙裹挾著倒霉男演員,一路沖到港口區的希斯街,對這個居住著大量康沃爾移民的區域一通打砸,搞出了天大的亂子,以至于驚動了翡冷翠區的冷泉宮。
......
從警探口中得知全過程,洛里安癱倒在座椅上,雙眼無神地盯著車廂頂部,喃喃自語:
“為了慶祝,我特意關照底下人,讓他們多買些牛羊肉,以及各類酒水,沒想到這群家伙吃得肚皮滾圓,卻把渾身精力用來給我添亂。您說,我選議員這件事,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發生?”
警探很是無語,“閣下,現在不適合思考人生問題,那幫醉漢被控制起來了,警督還等您過去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