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瑪麗恩市,澤魯西北部的一座繁榮海港。
碼頭附近一家旅店,洛里安坐在一張快要朽爛的木桌后方,詢問顧客需求,
“您好,先生,需要寫信還是讀信,或者是翻譯文件?本人熟練掌握澤魯語、康沃爾語、里森堡語三國語言,外加古盧恩語和巨人語,龍語也稍有涉獵。”
“寫信,給我兒子寫信,他在梅洛要塞當兵。”老人摸出三枚銅子,然后開始口述信件內(nèi)容,叮囑兒子不要意氣用事,平安熬到退役,家里一切都好,無需掛念等等。
完事后,老人小心收好信紙,露出一絲滿不在乎的苦笑:
“我有五個兒子,一個死在特拉法加,兩個追隨皇帝死在東方的沼澤,還有一個死在里森堡,只剩下這個十九歲的小家伙,現(xiàn)在只希望他窩囊點,別再為曼努斯家送命,我們付出的已經(jīng)夠多了。”
洛里安禮貌回應:“我理解。”
自從三十年前舊王室垮臺,澤魯被卷入一場場血腥殘酷的戰(zhàn)爭,根據(jù)有心人的估算,總計損失了上百萬青壯人口,擁有厭戰(zhàn)情緒的人數(shù)日益增加,這也是主和派最大的底氣所在。
送走老人,洛里安在記事本添上一個數(shù)字“3”。皇太子遇刺當晚,他身上攜帶的財物被盡數(shù)扣押,導致越獄后經(jīng)濟拮據(jù),抵達港口時已經(jīng)身無分文,被迫從事寫信讀信一類的工作糊口,距離攢夠船費的日子遙遙無期。
“快看,‘旅行者號’從日落之地回來了!”
旅館外的一聲呼喊吸引了他的注意,洛里安跑出門,發(fā)現(xiàn)一艘冒著黑煙的蒸汽輪船正在緩慢駛進港口碼頭。
根據(jù)旁人描述,這艘輪船九月份出發(fā)西行,載著一船棉布前往日落之地,歷經(jīng)三個月時光終于返回。
碼頭上,一個身穿黑色正裝的胖紳士洋洋自得,向聽眾宣傳自己的索魯克航運公司:
“相比傳統(tǒng)的風帆船,蒸汽船需要的船員更少,載重卻更多,航行時不必依賴風向。早些時候,守舊派詆毀新技術不夠穩(wěn)定,如今‘旅行者號’的成功證明一切詆毀都是虛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演講完畢,索魯克先生宣布包下碼頭區(qū)的所有酒館,與大家一同慶祝這個偉大時刻。
有吃的!
洛里安跑回旅館大廳收拾好東西,沖進最近一家酒館,不顧體面放肆吃喝,連續(xù)啃了好幾天的黑面包,自己的身體急需補充營養(yǎng)。
土豆燉咸魚、蔬菜湯、淡啤酒、熏肉腸......他統(tǒng)統(tǒng)來者不拒,強撐著啃完魚骨頭上的最后一點肉末,然后愜意地倚靠墻壁,聆聽客人們的吹噓。
“賺大了,我在十月初壓了10金埃居,賭‘旅行者號’在規(guī)定期限內(nèi)返回海港,嘿嘿,等會就去兌獎,再到紅磨坊好好過把癮。”
洛里安側(cè)過頭,瞧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揮舞手中賭券,惹得周圍人眼紅不已,圍坐在角落的四名海員更是破口大罵,表示真男人就該冒著生命危險操縱風帆,而不是像個膽小鬼那樣縮在鍋爐房鏟煤。
“神明在上,您為何不降下天罰,摧毀那些建造蒸汽船的邪惡工廠?”
海員?
洛里安頓時來了興致,仔細聆聽這些醉漢的胡言亂語:
作為奔波十余年的老水手,他們都是最傳統(tǒng)保守的“守舊派”,于是紛紛壓下重注,賭旅行者號會葬身大洋,結果血本無歸,極少數(shù)的倒霉鬼無力償還黑幫的債務,只得火速跑路,連自己的行李都顧不上了。
“真是要命,后天啟程前往沃森港,結果船員少了四分之一,甚至包括了會計、木匠,船長肯定氣瘋了。”
聽聞此言,洛里安端著一杯黑麥啤酒湊過去,表示自己可以充當臨時會計,不要工資,條件是免費乘船。
“先生,日落之地主要通行康沃爾語和里森堡語,而不是我們的澤魯語。”一個頭發(fā)花白,缺了左手食指的老人抬起頭,勸來人打消免費乘船的妄想。
日落之地分為兩部分,北部是一個面積約七百萬平方公里的大陸,被稱為庫茲殖民地,目前由康沃爾控制。南部氣候炎熱,分布著一系列星羅密布的島嶼,其中沃森港所在的庫拉索島最為富庶。
根據(jù)神秘學小冊子的介紹,日落之地的南部本該是一片面積無比廣袤的大陸,結果在大災變時期遭受重創(chuàng),大部分陸地沉入海底。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經(jīng)過這場災難,導致當?shù)氐撵`性格外充沛,各種奇物、詭秘遺跡層出不窮,吸引了大量妄圖登神的超凡者。
......
“我會讀寫這兩門語言。”
洛里安流利地背誦了兩首古老歌謠,隨即將手指伸進酒杯,蘸著酒液在桌面書寫歌謠內(nèi)容。
“行了行了,別顯擺了,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油嘴滑舌的讀書人,嘴里沒一句實話,總喜歡禍害人家小姑娘。”老人打斷青年的自我介紹,自稱是幸運瑪麗號的二副,然后仰頭喝干杯中朗姆酒,一路罵罵咧咧帶人找到船長。
“頭,這有個家伙想搭順風船,愿意擔任臨時會計。”
“就他?”甲板上,披著一件破爛海軍制服的船長轉(zhuǎn)過身,上下掃了眼年輕的面試者,遞出一份沃森港的報關單和相關賬目:
“注意,要用里森堡語,雖然沃森二十年前從里森堡獨立,宣稱自己為永久中立港,但相關的制度和文化卻一直延續(xù)下來。”
顯然,這種事情對洛里安而言輕松至極。十分鐘后,看著字跡工整,語法嚴謹?shù)膱箨P單,船長微微點頭,
“不錯,看你這樣子,估計是勒芒某所大學新畢業(yè)的學生。有意思,不留在國內(nèi)當老師,或者在政府部門上班,反而拎著行李箱逃亡新大陸,是犯了什么事嗎?”
停頓幾秒,船長露出一絲滿不在乎的笑容,用力拍打青年的肩膀,“管他呢,歡迎加入,年輕的先生,不知該怎么稱呼?”
“派崔克,”洛里安隨口胡謅一個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