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凝視著被大火吞噬的張家宅院，崔平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在這一刻終于得以宣泄。

“恩公！”

少女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崔平回頭，只見她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煙熏的痕跡。

“你跟著我做什么？”崔平皺眉，“趕緊回家去吧。”

“撲通”一聲，少女跪倒在地：“恩公，我已無家可歸了。”

“.......”

崔平一陣無語，看來救了個“麻煩”。他不理睬少女，轉(zhuǎn)身就要離去，可這少女卻咬牙堅持跟在后面。

“你父母呢？”崔平停步問道。

“我七歲那年，他們上山捕蛇...”少女聲音顫抖，“就再也沒回來......”

少女哽咽著講述自己的遭遇：永壽縣大旱，官府卻強征賦稅，兄嫂逃難前將她誘賣入張家后就跑了，如今她已無處可去。

崔平沉默。

這世道，若非走投無路，誰愿去捕蛇呢？

除了以此修行的崔平......

少女身形高挑，竟比崔平還高出半個頭。

盡管她的臉上還留著兩道鞭子抽打后的紅痕，但仍能看出面容清麗，姿容姣好。

也難怪那張鹿兒會愿意花費三十銀錢將她買回家。

要知道，三十銀錢對于普通百姓而言，可是一筆巨額財富，足以讓一家人寬裕地過上一兩年。

借著月光，崔平指了指自己身上滿是補丁的短衫，以及破舊不堪的麻布短褲。

“別跟著我，我也是個窮光蛋！”

剛逃出虎口的少女，凝視著周遭漆黑的世界，心中的恐懼愈發(fā)強烈。

她孤身一人，舉目無親，茫然地走在這茫茫夜色中，全然不知未來還將遭遇何種磨難。

或許會被當(dāng)作流浪的亡人，遭人拘捕后再度販賣。

亦或許會淪為路邊野狗的腹中餐，連尸骨都難以留存......

少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我會洗衣、做飯、耕種、做針線活。”

“這些…我也會。”崔平不為所動。

少女又將懷中的包裹取出，除了幾件衣物，便是先前從張鹿兒身上搜刮而來的那些。

“恩公，您看！我將你給我的那些金銀細軟都帶了出來，這些錢財足夠維持生計好長一段時間。”

“趕緊收起來！這部分既然已經(jīng)給了你，就好好收著，不要在這外頭輕易露財！”崔平叮囑道。

“我吃得很少，而且我還能夠…能夠和你……”話到此處，少女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雙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顯得格外難為情。

崔平見狀，趕忙舉起手打斷了她：“停，停！我現(xiàn)在對這些沒興趣。”

少女以為崔平嫌棄自己，連忙解釋道：“那張家老爺是個天瘸，其實我…我還是完璧之身…”

“哎…哎！你這是要干嘛？我年紀(jì)尚小，可聽不得這些胡言亂語！快去自謀生路吧！”

可任憑崔平如何驅(qū)趕，少女就是死活不肯離開。

無奈之下，崔平只好帶著她一同回家，心想著等見到阿姐后，由阿姐做定奪吧。實在不濟，給點月錢，當(dāng)是請了個丫鬟。

“哦，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崔平隨口問道。

“恩公，我名叫崔鶯鶯。”少女輕聲回答，聲音如黃鶯出谷，清脆悅耳。

“咦？你竟也姓崔？”崔平有些意外，“往后你就莫要再喚我作恩公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崔平便是。”

兩人加快腳步歸家去，卻在村口處遙望見有個人影正手持火把，高高地舉過頭頂。

那搖曳的火光在夜色中宛如一座明亮的燈塔，指引著崔平歸家的方向。

那是打著火把的崔燕。

遠遠看見崔燕焦急的模樣，崔平大笑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阿姐，我就是出去逛了一圈，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

說完，崔平還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后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以示自己安然無恙。

崔燕提起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連連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崔平想要去接過火把，崔燕卻撥開他的手，側(cè)著身子看向了他身后。

“呼…呼呼，阿姐，我叫崔鶯鶯。”崔鶯鶯氣喘吁吁地跟著跑了過來，見著崔燕就喊阿姐。

崔平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就拉著崔燕的手，將之前那抱在懷里的金銀細軟包裹遞了過去。

崔燕一眼便知道里面有貴重器物，疑惑之余，更多的是吃驚：“這是？”

“這不...路上撿到的丫鬟。”

崔鶯鶯：“......”

崔燕：“？”

“回家再說吧！阿姐你熱的飯涼了沒？”崔平道。

“我把那個埋……清理了以后，就煮好了飯等你回來，現(xiàn)在還在鍋里熱著的，怎會涼呢？”。

“我就說吧，只要飯還沒涼，我必能回到家！”崔平得意地笑道。

崔燕怎會不知小弟去哪兒了？她故作生氣，沒理睬崔平，而是轉(zhuǎn)身將包裹推還給了崔鶯鶯，表示自己都不會收下它。

此時已至深夜時分，整個村莊都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家家戶戶皆熄滅了燈火。

唯有崔燕手中的火把散發(fā)著明亮的光芒，比高懸天際的群星還要耀眼奪目。

崔燕走在前方，一只手高高舉起燃燒正旺的火把，另一只手則拉著崔鶯鶯。

崔平跟在身后，簡短地向崔燕講述了剛才復(fù)仇的經(jīng)過。

然而，崔燕卻始終覺得崔平所言太過隨意。

她轉(zhuǎn)過頭去，輕聲喚著崔鶯鶯，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更為詳盡的敘述。

待一行人回到家中，崔鶯鶯又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從南邊一路逃難至此的艱辛歷程道來。

她先是訴說了被狠心的哥嫂無情販賣的悲慘遭遇，接著描述了在張家所經(jīng)受的苦難。

最后，當(dāng)講到崔平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及時出現(xiàn)并成功解救了她時，崔鶯鶯的眼中閃爍著感激的淚光。

崔燕靜靜聽著崔鶯鶯的傾訴，眼眶也逐漸濕潤，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當(dāng)她輕輕掀起崔鶯鶯的衣衫，看到那滿身觸目驚心的傷口時，心善如她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兩人緊緊地擁抱著，淚水如決堤般涌出，哭了許久。

而崔平則直愣愣地坐在旁邊，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心中暗自慶幸：還好前世學(xué)到的是“為人有德天長佑，行善無求福自來。”

不然方才轉(zhuǎn)手就把這少女賣了，換些銀錢依然美滋滋！

“唉！誰叫我心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