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沒幾天，方明澈騎著三輪車收攤回來。三伏天出攤，汗流浹背！什么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但是沒辦法，要吃飯的呀！而且他還有女兒要養。

他剛在小偏院門口下車，高老師從大雜院繞過來，“出高考成績了，你趕緊打電話回去問問。”

方明澈道：“我老家沒電話，打過去找不到人。等得郵電局開門，而且不用排太長隊的時候。或者等我堂哥知道了，去他老板那里打電話。你考得怎么樣？”

應該是下午才出來的吧，中午阿嫣送飯都沒提起這茬。

他的分數如果出了，那應該是父兄去復讀班拿到，然后過去告訴堂哥。堂哥再找機會打過來告訴他。

高老師把自己的分數報了，“我對比了去年的錄取分數線，能夠上首都師范學院政治系的本科。”聲音里有些激動。

不過，能考上大學本科，再讀四年出來。前途肯定比就當個高中政治老師強啊。

而且，以后高中老師的學歷要求肯定也會提高。他現在的學歷教高中生，多少有點底氣不足。

方明澈高考的時候借力高老師不少，主要就是因為高老師是教高中政治的。

高考，方明澈最怕的其實不是考不上。而且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后世形成定論的某些理論。那些在當下，可能提都還沒有提出來呢。也可能還要經過一段時期的斗爭，才能形成最終結論。

他貿然答到試卷上的話，后果難料。現在雖然開始撥亂反正了，但某些思想還是存在的。他怕惹禍！

很多東西，方明澈都是注意聽廣播，有疑惑再跟高老師確認。做政治高考題的時候，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聽說高老師能上首都師院的本科，方明澈急急道了聲‘恭喜’。然后就推著車進小偏院去了。

高老師看看他的背影。

大雜院里幾個回城知青都還在等著小方的高考成績呢。他肯定得上線了，才能安安生生在首都待下去。

不然別說改做別的生意，袁大媽肯定不能再裝著不知道他是盲流了。那介紹信上的居留時間一到，小方怕是就得被遣返了。

方明澈進去之后就喊道：“阿嫣、阿嫣——”

林嫣從廚房探頭出來，知道他要問什么，直接道：“老師說我有可能上得了大專的分數線，但有點懸。”

方明澈道：“但至少中專是穩了。”

林嫣點頭，“嗯，能有書讀。保底可能就是我報的那個財貿校了。”

“那也還行。”

趕在不嚴格要求高中學力的最后一年考上，對阿嫣是最好的。中專沒事，以后再往上考嘛。

“我給你燒了洗澡水，你先去洗澡吧。”

方明澈點點頭，“嗯。”

他的成績真的急不得，堂哥時間方便的話肯定第一時間就給他打過來了。人家總得顧著自己的本職工作。這會兒沒準還在出車呢。

洗了個澡，舒服多了。

林嫣接過方明澈手里的桶，那里頭是換下來的衣服。

“等稀飯涼一點就可以吃了。我去先搓來晾上。”

夏天的衣服洗來方便，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她直接搓洗了，繞到大雜院那邊的壓水井那里去清。

今晚煮的豆漿稀飯。老崔那里打的豆漿，他老婆用手搖磨推出來的。一毛錢一茶缸，特別的醇厚！

如今賺不到方家人一天三頓的錢了。但小錢還是不能放過的。所以林嫣過去打豆漿，老崔老婆態度還是挺好的。

林嫣都忍不住說，私人老板的服務態度真的比國營飯店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

她已經舀了兩大一小三碗在桌上晾著，安排了顏顏拿著蒲扇坐那里扇。既是幫著稀飯散熱，也能趕一趕蒼蠅。

方明澈笑道：“今天這么乖啊？”

顏顏平常夠乖了。但孩子嘛，肯定難免有淘氣和貪玩的時候。要她老實在家這么干活，還是不容易的。

顏顏小聲道：“媽媽好像不大滿意成績。”她小歸小，也是懂得看大人臉色的。

方明澈接過蒲扇，繼續她的活計，“你休息吧。”

這成績吧，如果真的沒希望也就算了。最怕這樣懸吊吊的。考上大專，是阿嫣今年給自己定的目標。復習得可用心了！

而且回了BJ，確實復習資料、師資力量比在鄉下強了很多。她肯定是寄予了希望的。

哪怕她嘴上說只要有書讀就可以了。還說反正她考不考得上，都不會搞得一家人再分開。但心頭，肯定還是想上大專的。

至于自己，方明澈這會兒心頭也有點不平靜。他也急于知道自己的成績。

雖然心頭有數，今年好歹大專應該能上。但沒有渠道知道，只能等著堂哥打過來，還是心欠欠的。

到吃晚飯的時候，方明澈連扒拉了幾口稀飯，菜都忘夾了。

顏顏道：“爸爸，你干嘛吃白飯？”

“嗯，這豆漿好喝。”

就在這時候，外頭響起一聲喊聲，“方明澈，電話——”

方明澈趕緊把碗和筷子一放，三步并做兩步的就跑出去了。跑了幾步，又掉頭回來拿上紙筆。

大家接電話都跑挺快的，按時間計費嘛。還有人看到50多秒了，就趕緊掛電話的。但他今天特別快！

電話果然是堂哥打過來的，“明澈，你今年考得很好啊。你爸說你比去年多了大幾十分呢，可樂了。”

“你趕緊報數吧。”

堂哥報數，五科計入總分得分都不錯。

但方明澈也暗搓搓關注過北師大中文系往年的錄取分數。感覺也是有點懸啊！但應該又差不了多少。

阿嫣的心情，他一下子就體會到了。一個不好，他就會掉到首都師院。

“你這個英語倒是考得很好啊。居然考了96分呢！”

“這個不計入總分的，只作為參考。”

“不計入總分你考那么高做什么？你努力把那要計入總分的政治啥的再提一提啊。那個分數不高啊。”

“我不懂英語，在首都早就不好混了。那政治，沒什么發揮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