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坐在桌子對面的老板笑得前仰后合，吃到嘴里的面條，又嗆到了鼻孔里，重新流了出來。

“巫長，我們坐忘道只是愛耍人，可從來沒有吃人的習慣。哎呦喂，笑得我肚子疼。”

被稱為巫長的素衣男子，被一頓嘲笑，臉上卻沒有半點惱怒之色，重新拿起筷子，又嘗了一口豆干，還是一樣吐在桌下。

“我嘗著應該是豆干和肉片不對，可具體是哪不對，嘗不出來。”

面攤老板將自己的半份面吃完后，也不嫌棄，又將對面人的碗端了過來，連湯帶面都倒入肚中后，擦了擦嘴角。

“這肉片，看著像牛肉，其實是用豆腐做的素肉。

這豆干，看著是豆腐，其實是黑面粉配丹藥做出的面團。

而這面條，看似是面粉，其實是用剁成粉的肉泥揉出來的。”

他的話音剛落，所有吃過他面的工匠們，額頭上立刻冒出了一顆顆圓形的幽紫色光芒，然后齊齊地飛入他的手中。

巫長男子不由得晃著腦袋，“不愧是坐忘道的骰子老大，賣碗面，也要處心積慮地想法子耍人。”

將盛面的碗收起，裝做面攤老板的骰子，重新從攤位下摸出一只新碗，倒滿熱水，放在了巫長的面前。

巫長從懷里掏出了一枚普普通通的鵝卵石，像切點心似得，用刀子將堅硬的石頭切成了一指寬的長條。

但看似柔軟的石塊，落入碗中時，卻砸得瓷沿叮叮作響。

巫長拿起筷子，就著一碗白水，將片片石條慢慢吃下。

骰子伸手在臉上一抹，數張面皮閃動之后，變成了一張血肉組成的骰子模樣，上面的點數還滴溜溜地不停轉動著。

“不愧是羅教的大巫，尋常教徒吃塊石頭，至少得用沸水蒸煮七天七夜，而你僅憑一碗熱水，就能將石頭煮透，在下佩服。”

坐忘道老大，骰子。

羅教首領，巫長。

被大齊官家、監天司、兵家及各大門派共同懸賞誅殺的兩大匪首，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齊的幽都郊外。

見巫長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石頭晚飯吃完，骰子重新換成了一張溫婉清秀的女人面孔，似是羞赧地用絲巾掩著秀口，向前探了探身子。

“巫長大人，羅教的準備如何了？”

一身素衣的巫長，像是真正的石頭一般，望向近在咫尺的美人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地點了點頭。

“耗費十年，抓捕了幾千只大邪，才練出這件法器。多虧大齊的老皇后腦子抽了，施行那供養邪祟之法，不然至少還得再花上二十年時間，才能湊齊數量。”

“是皇太后”，骰子糾正道。

巫長也不以為忤，只是摸了摸肩膀上的黑巾。

如果有眼尖的人，站在他倆身旁，抬頭望向明月，就會發現月亮上似乎浮現著了一小塊圓形的黑斑，正好將巫長籠罩在黑暗之中。

骰子也好奇地望向那塊黑巾，腦袋伸得極為靠前，口鼻間呼出的香氣，已經吹到了巫長的臉上。

“那位會出手嗎？”

骰子的話意有所指。

巫長眼中的狂熱一閃即逝，身子卻向后靠了靠，他們羅教與坐忘道看似合作，其實都想著落井下石，將對方整個吃下，壯大自身。

“這次不會，有比我們更急的存在，十位天潢貴胄，嘿嘿，讓他們先打頭陣吧。”

巫長肩上的黑巾，慢慢飄向空中，越長越大，直到將整個夜空遮蔽。

十只頭頂蒼天，腳踩大地的巨大黑影，被從黑巾中抖落下來，頓時震得山崩地裂。

在那十只巨大身影的面前，還有一只小一號的邪祟。

那近百丈高的黑太歲，足以成為為禍一方的大邪，但現在，卻縮著觸手卷成一個圓球，一動不動地待在那十人疊在一起的影子里。

骰子和巫長同時身形一動。

黑太歲雖然滿是觸手，長相嚇人，但其實只有被人吞噬后，慢慢侵染宿主，最后取而代之的這唯一一種能力。

而且本身它還是諸多丹藥的輔料，在邪祟中也屬于弱小的存在。

但少有人知道，黑太歲真正的能力，并不是奪舍，而是融合。

黑太歲的身體，被一雙無形的大手，越拉越長，直到被拉成了一道，沒有絲毫厚度的巨大影子。

巨大的影子，像紅蓋頭一般，將十只天潢貴胄的身體全部罩住，然后越縮越小，直到消失到近乎于無。

薄薄的影子，順著一道裂縫，潛入大地之中。

片刻寂靜之后，地動山搖，天傾地倒，地面上撕出了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大縫。

每條裂縫中，都出現了一只天潢貴胄。

一只，兩只，十只，百只，千只，萬只……

順著那向著九州八荒，不斷延展出去的裂縫，無數的天潢貴胄，出現在了大齊的每一處疆域上。

…………

當長寧郡中出現第一道裂痕的時候，江寧就立刻清醒了過來，抱著關囡囡飛入半空中。

倉促間只扯了一條被子裹住懷中的少女，關囡囡被夜風吹得瑟瑟發抖，但鋼牙緊咬，將胸中的恐懼，死死地壓在喉嚨里。

地龍翻身，天地傾倒。

城中裂開的那道巨縫，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裂縫旁邊的正在屋中熟睡的百姓們，在地面不停地震顫中，如同落水的餃子，紛紛被那黑暗吞沒。

哭嚎四起，哀鴻遍野。

似是吞沒了足夠的生命，一只全身披甲的黑色身影，從裂開的地縫中爬出，手中巨大的狼牙棒，立刻砸碎了數名趴在裂縫旁邊，試圖救出自己家人的百姓的頭顱。

尸體被他全部撥進了地面的裂縫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吞噬了幾條人命，原本只有成人大小的黑色身影，似乎又脹大了幾分。

還沒完，隨著第一條裂縫出現后，遠處的千佛山又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一道裂縫從山腳下，順著山脊不斷向上延伸著。

“鐺！鐺！鐺！”

震耳的敲鐘聲響遍全城，一道蒼老的身影從正德寺里飛出，落到那巨大佛陀的手心之中。

明明是深夜時分，佛陀腦后的功德輪卻發出耀眼金光，將整個郡城映如白晝。

佛陀突然雙手向下，將整座山峰死死壓住。

但，很快城外就出現了第三條巨縫，正好從一處靠城的山村中央劃過。

郡城中也有好幾處房屋不斷震顫傾倒著，似是在醞釀新的裂縫。

江寧朝著同樣立在半空中的諸葛淵喊道：“諸葛兄，發生什么事了？”

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東方的諸葛淵，嘴中喃喃地說道：“幽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