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兄，你頭上有處火沒滅。”

江寧老臉一紅，伸手將頭頂的火頭拍滅，摸著那處被燒焦的毛發，咳嗽了兩聲，“秦素兄的控水之術令人大開眼界。”

“玄陽兄的控火之法也是不凡”，秦素一抬右手，率先向山下走去。

江寧也跟在他的身后。

身后的正德寺傳來一聲鐘響，兩扇大門緩緩打開，等在門口的香客排著隊伍涌入寺中，想為自己求取那下一世的功德。

江寧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眼中嫌惡之色一閃而過。

兩人在一座三進深的大院前停下，左扭右拐，秦素將江寧引至客房，邊燒水備茶，邊不著痕跡地詢問起來。

江寧倒沒有跟他繞圈子，直截了當地開口道：“秦素兄，我正在找說書人的行蹤，不知監天司可有消息？”

秦素正在添炭的手一停，目露深意地朝江寧打量起來，“玄陽兄，你之前鬧得動靜可是不小啊，殺縣令，殺兵家，殺和尚，這長寧郡周邊的門派，除了我們監天司，你都快得罪遍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時候路遇不平之事，身陷危機之時，一怒沖冠，殺了也便殺了，總不好讓我束手就擒吧。”

秦素搖了搖頭，提起燒沸的水壺，倒進了桌上的一個瓷壺中。

“你知不知道，就憑你之前做的事，我大可以直接將你擒下，交給官家處置。”

監天司主要負責解決各地的邪祟，殺人通常不歸他們管，即便死的是神通者，只要不是出現太大的死傷，一般都是由各地門派和兵家駐軍自行解決，但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他的話音剛落，江寧立刻感覺到房門緊閉的院子中，出現了好幾道不再遮掩氣息的身影，一道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朝著他不停打量著，刺得他身上隱隱發痛。

聽著秦素那毫無起伏的威脅之言，江寧卻毫不在意地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茶杯，仰頭飲下。

“誒，此一時，彼一時，不知監天司還缺人嗎？貧道自認有幾分神通，正想除魔衛道，積攢幾份功德。”

說著，他從懷里的玄凈旗取出，平放到了桌子上。

“哦，你居然能猜出上次舞獅宮的人，是我們監天司的。”

江寧尷尬地笑了笑，秦素身后的窗戶上，一個圓桌大小的男人臉龐正印在上面，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誰了。

秦素也不客氣地將玄凈旗收下，沉吟了一會，甩了一下懷中的拂塵，一道道身影迅速從院子中離開了，江寧心中計數了一下，足有十幾個人。

不愧是監天司，小小院子中也臥虎藏龍。

讓手下離開后，秦素的話明顯放開了許多。

“其他人不提，兵家那邊沒給回復之前，我們是斷不能讓你離開長寧郡的。至于加入監天司的事，等事了之后我會上報少監，由他們定奪。”

“那說書人的行蹤？”，江寧立刻打蛇隨棍上。

秦素不言，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朝著江寧，輕輕捻動著。

江寧下意識地摸向身后的寒霜劍，又緩緩將手放下，奪來的兵家武器，監天司肯定不會收的，但自己身上暫時也沒別的東西了。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那味道還不錯的茶水，慢慢思索起來。

秦素端坐在江寧的對面，也不著急催促。

之前聽舞獅的匯報，這人神通不弱，單憑肉身之力就能強壓兵家，又能祈晴禱雨控制天象，剛才還顯示了一手不凡的控火之術，如果自己不出底牌，怕是也很難將其拿下。

如果能收入司中，肯定會成為自己麾下的一大助力。

至于什么坐忘道和石瀆的謠言，自己就是善卜會算的羅教道人，怎么會不知真假？

落敗者，往往喜歡將對手描述地極為強大，也是人之常情。

正德寺那邊的回應模棱兩可，大意是不想再追究了。

兵家那邊若在平日，自己也能壓下，大不了司內出點血，但可惜的是殷帥尚在北疆，未至西漠。

兵家向來遵行軍伍法紀，一切事務由當地的最高統帥決斷，如果是以前郡中的兵家首領，自己還能說上話，但殷帥那邊自己就愛莫能助了。

兩人就這么在屋子里沉默地坐著，互相大眼瞪小眼。

“玄陽老弟，我聽說你是江南道人，這一路走來，路上還算安穩？”

還是秦素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寧回憶著那用鐵刺穿掌以止怒氣的小鎮，與狗搶食的蕭山縣，吃人肉的念庵村，不禁搖了搖頭，“還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一片大同。”

“說實話呢？”

“餓殍遍地，民不聊生，十八層地獄不過如此。”

“唉，玄陽老弟說的是。自從官家定下這收取十情八苦，供養邪祟的法子后，各地百姓的生活反而愈加困苦。喜怒哀懼，人之常理，有喜怒不能發，懷哀懼反要忍，以外力強行扭曲天道，豈會不遭天譴？”

秦素很是感慨地嘆著氣，“眼下國中到處戰亂不停，各地邪祟也蠢蠢欲動。就說咱們長寧郡吧，離郡中不遠的子古鎮，已經有整整三日沒有消息傳出了！鎮中幾百人，下落不明。”

江寧好奇地詢問道：“是何邪祟作亂？秦兄沒安排人去嗎？”

秦素擺擺手，“你別看司中人多，真出事了，一個比一個躲得遠。派了兩個人去，只在外圍轉了一圈就回來了，光告訴我整個鎮子被一道白霧團團圍住了。”

“哦哦。”

“本來應該我親自去查看，唉，只可惜司中事務繁多，難以脫身。”

“嗯嗯。”

江寧敷衍地回應著，心里有些疑惑，秦素突然跟自己抱怨這些干什么，自己又不是監天司的人，你安排人去不就行了嗎？

“你這歹人，如此不知好歹？還不是因為你在這，我家夫君要負責看住你，才害得他不能去降妖除魔的！”，客房中突然傳來了一道尖細的聲音。

在江寧震驚的目光中，秦素脖子旁突然冒出來一個拳頭大小的女人腦袋。

江寧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斜靠椅背，雙手絞著搭放在腿上，臉上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大，大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