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僧人連連擺手，眼中帶著驚恐，慌亂地向身后跑去。

江寧連忙拔起一條烤好的魚，朝僧人喊著：“大師別走，我這還有肉吃！”

大師似乎跑得更快了，很快就沒了蹤影。

一口氣跑出到兩里外，確定身后沒有人追趕后，圓真才止住了腳步。

“師兄，方丈不是讓我們把人帶回去嗎，為什么走了？”

一旁的樹林里，閃出了另外四個頭頂戒疤的和尚。

圓真面無表情地向著正德寺方向走去，“那人是石瀆信徒?！?

“什么？”

四人齊齊驚呼一聲，隨即不再言語，快步跟在圓真身后。

作為在正德寺修煉了幾十年的僧人，他們自然清楚有些東西能碰，有些東西不能碰，而石瀆就是最不能碰的東西之一。

一個石瀆信徒不可怕，可怕的是石瀆信徒從來是成群出沒，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蟲一般，會將目之所及的一切東西咬食殆盡。

甚至包括泥土和石頭！

花了幾日時間趕來，又花了同樣時間趕回去。

離長寧郡還有十幾里的時候，圓真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四人之間。

“師兄？”

還沒等四人說話，圓真突然伸出雙手，掐住身邊兩人的脖子，兩只大手化成兩團蠕動的血肉，將他們的頭顱罩在其中，里面傳來咀嚼和骨頭碎裂的聲音，正在掙扎的兩人很快沒了動靜。

“不戰而逃，回去方丈必會責罰，只能委屈一下幾位師弟了?！?

三大坨巨大的血肉佛祖，立刻在城外激戰起來，有心算無心，更何況少了那一份殺意，圓真將另外兩堆長滿了無數怪異器官的血肉吞下后，念了四遍往生咒，向寺里走去。

…………

“居然真把他嚇走了”，江寧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淡金色，遠去的僧人身上顯現著粉色的光芒，形狀在不停變化著，或雄或雌，忽人忽獸。

確定那人真的離開后，江寧松了口氣，將手里的石頭扔到一旁，能不打是最好的，自己的血肉才剛剛長好，打完怕是又要半死不活了。

吃完五條魚，給火堆加了足夠的柴火，江寧和關囡囡窩進了車篷里，沉沉睡去。

江寧現在皮膚也長好了，關囡囡腦袋緊緊地挨著他，臉上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

卸下韁繩的白馬臥在篝火旁，一連幾日趕路，又少了草料，原本膘肥的馬身已是消瘦了許多。

一夜無話。

江寧是被一陣樹枝踩斷的聲音驚醒的，他抓住包裹著麻布的寒霜劍，從車篷里探出身子來。

三位獵戶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圍在車外，見到江寧手里握著劍后，有兩人立刻將手里的長弓拉滿，剩下那人手里握住一柄血跡斑斑的獵刀，口中爆出一道尖銳的吼叫聲，擋在江寧身前。

江寧在三人身上來回巡視著，尋找著一劍六段的辦法。

僵局是被探出腦袋的關囡囡打破的。

見到車里還有個女孩后，離江寧最近的那人率先將手放下，握著的獵刀被丟到了他身后的背簍里。

“從哪來逃難的？”，望著江寧綁滿布條的身體，為首的那人明顯放下了戒備。

“在下玄陽，從江南道而來，幾位大哥怎么稱呼？”

“封老虎，俺們是旁邊村子的獵戶，你們怎么跑俺村子這來了？”

在蕭山縣的時候，江寧從那群流民身上問過細節，倒是能勉強應付過去，最重要的是，因為關囡囡在，所以他們才沒有過于防備。

一個帶著孩子，還全身是傷的人，不過又是一個流落天涯的可憐人。

因為口音相近，關囡囡很快就跟那三人熟稔起來，為首的封老虎還掏出自己的干糧遞給了她。

望著關囡囡狼吞虎咽地吃著粗米和肉干壓成的干糧，江寧才后知后覺地想起，昨天的魚好像自己吃了四條半，關囡囡推脫自己胃口不好，只吃了魚頭。

一路上似乎都是這樣，大半的飯菜都進了自己的肚子，受傷后就更不用說了，自己似乎都沒怎么見過關囡囡在自己面前吃東西。

一種莫名的情愫突然涌上江寧的心頭，激得他鼻子一酸。

這是，內疚？

修成鬼仙后，江寧變得越來越不食人間煙火，也變得越來越不似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大道無情，日月瞬行；

太上忘情，萬物順迎；

圣人奪情，天動地靜！

無數修行者，隨著修行，慢慢拋去情感，化去執念，成為比山石還要無情的存在。

明明，都是從弱小時一步步走向最強的，成為最強后卻忘卻了一切弱小！

江寧身上突然涌出一種沖動，將關囡囡緊緊地抱住，一顆顆陌生的淚珠從他眼中不斷滴落，丹田中靈光涌動，他的臉龐慢慢在金丹上顯現出來。

“囡囡，謝謝你……”

關囡囡愣神了片刻，也向他回抱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不，江寧哥，我應該謝你?！?

看到兩人突然抱頭痛哭起來，封老虎一下就麻爪了，“咋還哭起來了吶？走走，去俺們村子里坐坐。”

關囡囡感覺到自己的江寧哥突然變了，原來的他就像是塊石頭，不對，更像是他身后背的那把劍一樣，一出鞘，能把樹上的鳥驚得活活嚇死。

但現在他柔軟了很多，變得更像人了。

雖然娘說過，對自己男人不要干涉的太多，但關囡囡還是認為該管的時候就得管，畢竟兩個人要過一輩子，互相改變也挺好的！

她像個掛件似得拉著江寧的手，走到村頭時，看到江寧哥的眼睛閃過一道淡金色，隨即他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封大哥，你們村子不用交什么奇怪的稅嗎？”

壯碩的封老虎回過頭，搖動著他那雙蒲扇大的雙手，“俺們村子信菩薩，不歸官家管?！?

建在大山深處的村子不大，但卻很富足。

村子正中央搭著一間大糧倉，糧倉外面堆滿了放在竹籠里的米粒，多得有些都撒到了地面上，隱隱傳出了一點腐爛的味道，家家戶戶的屋檐下都掛著各種肉干。

封老虎跟村子里的人說了幾句后，早有幾個婦人走了出來，樂呵呵地逗弄著關囡囡。

一大桌菜很快就在一間大房子里擺好了，關囡囡也顧不得客氣，一口氣吃到肚子變得滾圓了才停下。

只是村子里的人挺奇怪的，每個人吃完后，都摸出了枚白丸子服下，說是一種藥，但哪有家家戶戶都吃藥的。

她和江寧被安排進了一間雜屋里，雖然屋子里有些雜草味，但收拾得很干凈。

關囡囡立刻跳到床上，馬車又窄又短，睡覺的時候連個身都翻不了。

她貼著江寧的后背，很快就沉沉的睡下了。

半夜里，關囡囡被憋醒了，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去了院子里的茅房。

出來時，她隱約看到村子中間的大糧倉里閃動著光亮，她好奇地走了過去，從一條木板的縫隙中朝里面打量著。

幾個人在一坨大肉球上用柴刀割著什么，血腥氣混著濃厚的酸臭味從里面不停傳出，雖然看不分明，但那張長滿肥肉的臉，分明是一位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女！

沒等她喊出聲，一雙溫熱的大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