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規范
- 亡者的憤怒
- 寒極則光
- 2801字
- 2024-11-30 23:07:26
梁義宏拿出手機,看著業主的來電皺了皺眉,雖然很不想接,但他還是只遲疑了兩秒便接通了電話。
“喂?趙總啊,又有什么指示?你說。”梁義宏客氣地說。
“義宏啊,你發我那個改路方案收到了,但領導看了還是覺得沒省下多少錢,他的意見是那個位置能不能就不做設計了,按照原有的狀態接通就行了。”
“不行啊,趙總,原有道路指標太低了,別說按照現有道路等級的要求,就算再降低一個等級指標也遠遠達不到規范值,而且又是個彎道,指標犯規的話肯定是不行的。”
“我知道,你們就是老拿規范來說事。”業主的語氣開始變得不耐煩,“那個地方雖然是彎道,但路面其實很寬的,你應該比我了解吧,不行的話就這樣,我知道你們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怕擔責嗎?你們空出那一截,只做兩邊的設計,不就行了?”
梁義宏仍努力做出順從的姿態:“趙總,這樣更不行了,在設計上同一條連接線必須保證全線貫通設計的。”
“哎呀,我說你們怎么這么死板,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工作該怎么開展?”
“確實沒有辦法,這個就是標準,不然請您問問我們領導,這個真的不是我能決定的。”
“行吧,我問問你們劉總。”
梁義宏掛了電話,靠進工位的椅子里,郁悶地吐氣,但他不知道還有更郁悶的事情等著他。
不到五分鐘,劉曜就找過來了,梁義宏見狀忙遞煙倒茶。
劉曜翹起二郎腿,表情嚴肅地說:“義宏啊,牛欄溝那個位置的變更怎么還有問題呢?方案不都出好了?”
梁義宏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業主覺得我們的方案還是不滿意吧。”
“他娘的,不滿意也不早說,這不折騰人嘛?”劉曜義憤填膺地說。
梁義宏沒說話,摸了摸鼻子。
劉曜彈了一下煙灰,又問道:“他們這次的意見又是啥?”
梁義宏坦然地說:“他們的意見是那個地方不要搞設計,按原有道路把兩邊接通。”
“放他娘的狗屁,哪有這么干的,這不純扯淡嗎?”
梁義宏弱弱地說:“所以劉部,我只好對趙總說這事我決定不了,才讓他請教您的。”
“嗯,我知道了,義宏,你做得很好,等一下,我現在就給趙總說。”
然后劉曜當著梁義宏的面撥通了趙總的電話。
“喂?趙總啊,是我,小劉,唉,對,唉,對對。”電話接通的瞬間,劉曜不由自主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嗯,嗯,好,好,好好,但是啊,趙總,設計上這樣干確實是不合規的。”
又是一陣嗯啊好的過后,劉曜又說:“您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然后笑呵呵地掛斷了電話。
他重新坐回梁義宏的座椅上,深吸一口煙說道:“義宏啊,這么著,設計是絕不能不做的,你按原道路的指標把這段路線擬合后接上,先把方案做出來。”
“可是……”
“我知道,別擔心。”沒等梁義宏說話,劉曜就打斷他說,“你只管出方案,不要簽字,違規的東西我們肯定是不能擔責的。”
梁義宏只好按要求做了一份違規的設計,發給了趙總,趙總看后很滿意,然后就是那句“盡快完善變更圖紙發給我”。
但是這一次梁義宏遲疑了片刻后,沒有再說好的,而是回復說:“趙總,圖紙可以出,但也請您諒解,圖紙我們不能簽字。”
“不簽字能指導施工嗎?程序上不合規吧?”
梁義宏看著電腦上的回復,苦笑一下自言自語的說:“這種時候你又來給我說程序了。”
然后他繼續敲鍵盤:“對不起,趙總,您也知道,違規的圖紙本身就不合規。”
“好吧,那我請示一下領導吧,你先把圖紙弄好。”趙總倒也沒再為難,去向上面領導匯報去了。
其實這個問題的來源主要就是為了控制拆遷,一年前,設計院的紅線范圍出來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等到施工單位進場施工的時候忽然發現,預定的紅線范圍內竟憑空冒出來很多房子,規模大的甚至需要賠償幾百萬,然后業主能想到的唯一快捷又省力的辦法就只有修改設計了。
于是,梁義宏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那個洗地的人。
趙總那邊很快就有了消息,不過這一次不再通過趙總傳達,而是他的領導胡總直接給梁義宏打來了電話。
這胡總據說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一接通電話就直奔主題。
“梁工是吧,關于這個變更其他的我不管,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造價能不能控制到一千萬?”
梁義宏謹慎地說:“胡總,您也知道,牛欄溝這里現在拆遷這么大,加上地形又不好,現在要變更的話……”
“哎,你別給我扯那些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你就告訴我能還是不能。”
梁義宏感覺內心一直壓制著的那股情緒正在升溫,他輕嘆一聲,僵硬地說:“不能。”
“好,既然你不能,我這就問問你們劉部長,問問他能不能找一個能的人來做。”
梁義宏似乎聽到了胸中野馬脫韁時的那一陣嘶鳴聲,他決定不再忍耐。
“行,胡總,你問吧,不過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關于這個方案你找任何人都做不了。”
“嗨,我胡某人走南闖北這么多年,還沒遇見過做不了的方案,做不了只能說明你們設計水平太差。”
“咱們有一說一,胡總,這個地方我們的原設計是沒有問題的,但施工的時候平白無故冒出這么多房子,我想請問,到底是我們設計水平差,還是你們管理能力差?對不起,像您這樣的玩法,我沒法奉陪。”
“行,你有種,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們劉部長打電話。”
梁義宏掛斷了電話,心里暢快無比,但這種感覺只持續了片刻,劉曜的電話就來了。
“義宏,你和胡總怎么回事?怎么就吵架了?”
梁義宏也不再顧慮:“他的要求太無理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哎呀,義宏,我知道,這些日子你確實受委屈了,但是工作還是得做,不要有抵觸情緒。”
“劉部,您也知道,這個地方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問題啊,他什么都不問,就要我把造價壓到一千萬,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胡總這種要求確實是有點過分,但是義宏,工作中如果和業主把關系搞僵了今后就不好開展工作了啊,你說是不是?而且設計本來就是我們的本職工作,什么時候都不能說干不了啊?”
“劉部,我真的不是撂挑子,是按他說的確實干不了啊!”梁義宏有點激動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劉曜繼續安慰道,“這個胡先進有時候確實是有點不講道理,我也有時候受不了,但是義宏,我們這樣處理你覺得可以不呢?不管他說什么你都先答應下來,至于能不能干,慢慢再想辦法應對。”
見梁義宏沒吭聲,劉曜繼續說:“義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和業主正面沖突,畢竟人家是給錢的人,跟誰過不去都沒必要跟錢過不去嘛,對不對?”
梁義宏又嘆了口氣:“行吧,我知道了,我給胡總說說吧。”
“唉,對嘛。”
“為了錢底線都沒有了,天天給你們擦屁股我也不見多得一分錢。”掛斷了劉曜的電話,梁義宏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小心翼翼地編輯了一條道歉的信息,發給了胡總。
不久后,那邊回復道:“梁工,說實話,我平時對你們都是掏心掏肺,你卻對我這種態度是不是不太妥?”
“胡總,剛剛是我有點激動,還望您見諒。”
“我本來也不想給你們領導說,但是我這里工作沒法推進了,你說我是不是只能找你們領導?”
“是的,您說得沒錯。”此刻梁義宏根本不在乎他找不找自己領導,只想快點結束這次對話。
但胡總并沒有打算結束的意思,喋喋不休地又糾纏了十幾分鐘,梁義宏只好耐著性子應付下去,直到對方心滿意足。
梁義宏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忍耐,大概是因為他的領導對他的安慰吧,但那些安慰的話卻又讓他感到如此空虛。
未來的幾天,恐怕他都得靠新聞聯播才睡得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