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只是這么個主意，朱元義當即苦笑：
“若能有機會殺得魏無涯，早出手千百回了，更何況洛家主此話，過于武斷，也著實經不起推敲……”
朱元義斟酌了一番措辭后，說道：
“‘只要他們內斗，便無心來理會我等’，這我倒是能領悟明白……無非是他們再也無法齊心協力，哪怕一齊來對付我等，也總憂心另一邊出工不出力，甚至暗中使壞偷襲。”
“我疑惑之處在于，為何殺了魏無涯，便能使得他二子內斗？這其中，并無瓜葛聯系。”
洛昇平微笑：
“朱家主你仍有所不知，魏家二子不似你想的那般只是有些微不和，他二人現今關系，已勢同水火了。”
朱元義沉默了一會，斷然道：
“這不可能！若然如此，他二人在同一個府上，早打得血流成河了，為何直至今日，仍然相安無事？”
洛昇平道：
“這正是因為魏無涯在。”
朱元義剛欲反駁，洛昇平未等他開口，緊接著道：
“魏無涯在，并不是因為他有多高的威望，而是因為家族的支柱，那兩位煉氣供奉都只聽他號令。”
“雖然他們各自都在暗中從了下一任主子，但他二人對魏無涯仍然是絕對的忠誠。所以只要魏無涯還活著，魏家內部雖然暗流涌動，但明面上定然不會刀光血影。”
朱元義驀然起身，來回踱步，只覺得渾身發涼。
古語有云：“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自古王朝更迭，兄弟骨肉相殘，大多是在先王去世之后，才開始兵刃相向。
在此之前，不過是耍些權謀詭計，還不至于要害人性命。
再一細想，魏家之境況，確實能對應得上。
為什么魏家以如此決絕的姿態，妄圖吞掉其它所有胎息世家？
他只道這魏家狼子野心，其實是因為，魏家內部矛盾已經積攢到魏無涯都難以控制，需要一個外部目標來暫緩矛盾爆發，由是一舉兩得。
為何魏無涯出行，總要帶著魏凌風和魏凌海兩人？
此乃用于掩飾他二子關系。
雖然暴露出他二人不和——這是遲早的事情，但看著他二人能坐上同一輛馬車，一同出行，無人能借此發現，他二人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朱啟賢愣愣地看著洛昇平，眼中的暗淡逐漸消退，眉眼掛上了些喜色。
洛昇平初見著他時，他還是多么有拼勁不服輸的年輕人。
今日在洛府門前遇著，卻是出離的死氣沉沉，估計是這些年，被魏家魏凌風打擊得實慘。
直到這會，朱啟賢的眼睛才重新恢復了一些神氣。
他張嘴說道，話語中有些因激動而顫抖：
“爹爹，如果真如洛家主所說，那我們這幾家的劫難，便迎難而解了……”
朱元義沒有答話，他步履越來越快，卻越走越是晃悠，終于，踉踉蹌蹌地坐回座椅，雙手緊緊抓住扶手，面上已無了半分血色。
朱啟賢吃了一驚，上前一步，擔憂地抓住了他身子：
“爹爹，你怎么了？”
朱元義面色蒼白如紙，呢喃道：
“原來只要做到這般嗎，只要這般嗎……”
朱元義慘然一笑：
“被滅了兩族數百人……我族中若能有洛家主這般人在，我等何必到如此地步……”
洛昇平溫言安撫道：
“這也不能全怨你等。在你們眼中，魏無涯必是頭號待殺的對象，這么多年沒有除掉，想來結局也不會因為我這一句話改變什么。”
朱元義死死抓著扶手，手上青筋暴起，許久后，渾身一松，頹然倒在椅上，眼中滿是疲憊：
“那不一樣，不一樣的。我們先前雖然很想除掉魏無涯，但是沒有付出一切代價的覺悟，因為殺了他，并不能對魏家有根本的動搖，現在想來……”
“如果當時能有這覺悟，我們五族同盟，或許不用到今天這步田地。再如何，也沒有今天這般慘烈了。”
洛昇平沒有做聲，半晌后，朱元義問道：
“洛家主是何時知曉了他們兄弟二人，這勢同水火的關系？”
洛昇平想了一想，說道：
“乃是一、二年前，有位奇人用天衍道推算而知。我無法篤定是真是假，直到這幾年，慢慢思量分析，這才確信可能為真。”
洛昇平接著搖了搖頭：
“要說實據，其實我也沒有，更多的是由直覺判斷。因為什么，更無從得知。”
朱元義道：
“這是因為他把那提升資質的寶物，給了魏凌風……這確實極有可能導致比天大的矛盾。”
三人靜靜坐在廳內，沉默不語。
窗外陽光如茶香般四溢，鉆進屋子，屋檐下風鈴搖晃，“叮鈴”聲響，帶來老洛府承載的那遙遠的記憶。
朱元義霍然起身，朱啟賢也跟隨于他站了起來。
朱元義眼中的疲憊掃去了幾分，他說道：
“洛家主，那我二人便就此離去，我去散仙會悄摸著打探一番，看能否用這寶物去買這魏老狗狗命。”
洛昇平起身把他二人往府門送去，問道：
“可有把握？”
朱元義道：
“并無十足的把握。魏老狗生性多疑，加之總有煉氣供奉跟隨，身上也揣著許多保命的寶物，要一擊必殺，著實不易。”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洛府門前。
洛昇平在門口囑咐道：
“朱家主，切記！一定要有十分的把握，再行動手。你等同盟，這么多年未朝他設下殺局，定然要他失了幾分警惕。倘若這次失敗，他定然死活藏進魏家大陣內，再要殺他，無謂乎難如登天。”
朱元義道：
“我理會得，洛家主，我這邊告辭離去。”
洛昇平看著他二人離去的背影，心中思量著家中之事：
“好在這次已提前寫信給明夕，讓他注意自身安全。這魏家試探我族同周家關系，估摸著不至于到煊元門內買兇，但還是謹慎些為妙。”
洛昇平呆了片刻，往內院走去。
剛到自家院子，聽到院子里有奇異的動靜，就見洛玄爻正死死抱著院內那顆石榴樹，洛玄淵卯足了力氣想把他拉開，洛玄翎則是站在一旁，對洛玄爻奶聲奶氣說道：
“爻弟，走，走呀，去看仲父舞劍去。”
洛玄爻死死扒著樹干，頭搖的有如撥浪鼓，臉色憋的通紅：
“我不去！”
洛玄淵也不說話，只是用盡渾身力氣，想把洛玄爻抱過去，誰料洛玄爻蠻力不小，一時間誰也沒奈何得了誰。
洛玄翎轉動眼珠，說道：
“仲父的劍可會發光呢，像螢火蟲，會發光，咻——啪！”
洛玄爻仍然不理，只是抱著樹干。
洛玄翎無計可施，終于大聲道：
“你爹爹來啦！”
聽到這話，洛玄爻驀然松手，倆孩子便摔滾在地上。
洛玄淵當即哭了起來，洛玄爻忍住疼痛，掙扎著爬起來，問道：
“我爹爹在哪？”
“在——”
洛玄翎憋著笑著轉過身子，回頭一指，卻被嚇得倒跌在洛玄爻身上，又把爬起身的洛玄爻摔了回去。
這是因為他瞎說的叔父，居然真的笑吟吟地站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