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天還未亮，洛府從院內到正府大門燈籠依次亮起，一共十八盞，在林石點起大門口的最后兩盞紫鳳燈籠后，整座洛府映照得透亮通紅。

東廂納蘭瑛從床上爬起來，迷糊說道：

“怎么大早上的點起了燈？”

洛謙成躺在床上未動，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老三帶著夕兒去求那仙緣，張燈結彩，為討個喜頭。”

納蘭瑛攏了攏頭發，出神說道：

“我娘親上次寄信來說起過，爹爹再過幾日也要帶我弟弟去尋仙，說近日會有仙人來收徒。我起先以為是失心瘋了，沒想到確有其事。”

洛謙成“嘿”地低笑了聲，沒有答話，復又閉上雙目。

院子里，洛母在給洛昇平和洛明夕整理衣帽。

洛昇平仍是穿他走商時穿的那件黑色棉衣，洛明夕則換了件灰黑色錦衣，袖口衣擺用金線繡了云水紋飾，腰間別著紅色香囊。

洛恒把兩人一直送到洛府正門口，林石和林安父子倆早恭候多時了。

林石把林安拉過來，林安難得換了件嶄新深灰色的粗麻布衣，臉龐黝黑，眼睛有神。

“少爺，小安這次跟您去見見世面，有什么事情，您盡管使喚他。”

洛昇平笑著直視著林石說道：

“客氣了，林伯。若然小安真有那仙根，我們還要仰仗您林家扶持呢。”

洛昇平語氣極為平淡。

即便在說到末句“還要仰仗您林家扶持”時，語調也沒有分毫的變化。

林石心中咯噔一下，惶恐就要跪下：

“老爺少爺，我林家愿世代侍奉主家，絕無二心！”

洛昇平卻是把林石一把扶住，笑著說道：

“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干什么。”

林石長舒了口氣，又對洛昇平說道：

“三少爺，我還有個事想和您商議。”

“但說無妨。”

“小安人笨，跟著小少爺讀書，那些經史子集學不會也用不上，我想讓他學‘兩言兩論’。”

洛昇平深深看了林石一眼：

“‘兩言兩論’是《昌言》、《法言》，《家論》、《禮論》，乃治國齊家的典籍，科舉不考這些。”

林石斟酌了下用詞，細聲細語地說道：

“三少爺。林安這孩子沒有讀書的天賦，難得秉性踏實，為人老實憨厚，性子也質樸。我想著日后成長起來，能幫主子分擔一點。”

洛昇平半開玩笑地道：

“我們洛家上下不過十多口人。兩言兩論，是不是太大了？”

林石笑道：

“三少爺，這個家有您，還有老爺擔著，兩言兩論我還嫌小呢。”

洛昇平揉了揉林安腦袋，溫言道：

“這次回來，我會親自督促他修習的。”

林石欣喜若狂，顫抖地伸出手來拉著林安跪下施禮：

“快謝過三少爺！”

洛昇平平靜地受了這一禮，說道：

“該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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鐔城北依崇阿山脈，凜江縱貫南北，余下三面皆是平原。

鐔城城西和城南在多次拆除擴張后，干脆不立城墻，城東有一段城墻遺址，又因為崇阿山上，妖物眾多，所以鐔城唯有北面設有完整城墻。

修仙者的世界里，城墻只是擺設，因此楚國的城市，大多規模很大，人口眾多，商貿也極為發達。

在鐔城東城城墻下有個不大的坊市。

近城墻的馬篷下，幾位頭上裹著汗巾的雜役，正在給這幾匹棕色西涼馬喂食，另有三人把地上堆積的布袋扛進車里，再有一人在記錄數目。

除了商隊的人，此處還另聚集著上百人。

有老有小，有貧有富。

鐔城內，得到消息的人家著實不少。

就在今天，有差不多四十余戶相商約好，跟隨商隊前去桐源村。

隨著領隊一聲吆喝，車隊開始啟程。

三位守城府兵搖動絞盤，把城門抬上，一陣馬蹄聲響起，上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出了城，方覺得這天地的廣闊來。

此刻天剛放大亮，眼前一條土黃古驛道一路往北筆直延伸而去，直到視線盡頭的山林。道旁依稀栽種著翠綠的楊樹，兩側農田作物青翠，一派田園風光。

洛明夕在去尋仙之前，依洛昇平所說，散了功，體內沒有半分真元。

他順著官道走出不到百米，忽然拉住了洛昇平，對他小聲說道：

“三哥，城外的靈氣濃度，好似要淡了許多……”

洛昇平眉頭挑動。

此時他尚未開竅，自然感應不到這靈氣濃度如何。

他不動聲色，輕輕點了點頭，一邊走一邊岔開話題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我問你二人，楚國一共轄多少郡？”

洛明夕搶著答道：

“十四郡。”

洛昇平繼續問：

“那我倒考考你，我珞曄郡和哪三郡相毗鄰？”

“清水郡，南陽郡……還有……”

洛昇平在洛明夕腦袋上輕敲了一記：

“林安，你來說。”

林安猶豫了一番，偷眼看了洛明夕后，小聲說道：

“是天祿郡。”

洛昇平似是笑著責備林安：

“一般的隨從都會為主子遮掩，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你父親沒和你說過嗎？”

林安苦著臉說道：

“父親他也教過我，讓我機靈點。但是我笨，這些謊話說不來，我說謊容易露餡。”

洛昇平點了點頭，滿意林安的答案，繼續為之講解這一路的風土人情。

落日時分，車隊停下，百姓們圍著車隊搭起了帳篷。

洛昇平拿硬馬尾毛挑洛明夕腳底板的水泡，笑著說道：

“小夕，昨日和你提起此事，我本以為你會抗拒，沒想你當即應了下來。”

洛明夕疼得齜牙咧嘴，輕聲道：

“三哥，我不想看你們那么累。我有能做好的，可以分擔的事情，我很開心。”

洛昇平一怔，低頭不語。

旅途繼續。

除了第五天在山林內現了只大蟲，被護衛喝跑外，一路無事。

在出發后第十日，終于到達了桐源村。

桐源村官道旁的驛站、寺廟等地方，都已住滿了人。

村子里的村民如何能不抓住商機，各戶每間宅子都明碼標價。

在村里轉了一圈后，洛昇平在桐源村西北角，選中了一間還算干凈的帶院子的房間，價格也算公道，五日三百文錢。

在洛昇平給村民付錢時，發現隔壁住進了主仆倆。

她們還是兩個孩子。

相貌頗為清秀，年紀不大，和明夕相仿。

洛昇平略覺詫異，這兩孩子這么小，身邊沒有大人家丁？難道是私跑出來的？

洛昇平搖了搖頭，沒有多管閑事，徑直進屋歇息去了。

如此又過去兩日。

終于在第三日的辰時，傳來了消息：

“仙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