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充滿著令人絕望的味道,院子里原本盛開的木槿花、芍藥花、太陽菊迅速的枯萎了下去,長風也時時煩躁的跺著馬蹄。血紅的太陽懸在半空,似乎要升上去,又似乎要掉下來;一團團的火焰從不斷灼裂的太陽中噴涌而出,仿佛要燃燒整個世界。有的人在烈焰中重生了,大部分的蕓蕓眾生卻只有無奈的消失。
我派侍衛將阿婆提前送回無崖山,只有阿婆離開了,我才能無牽無掛的結束這一切。冥冥之中,我覺得我和月璃之間一定會有一個決斷,然而我不知道這個決斷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三十年來,她背負著太多的恨與痛,聶青的背叛無疑是一把斬斷她唯一一絲善念的利刃。她本來應該過那平靜而安穩的一生,如今卻被恨與痛交織的繭縛在其中,生生成了魔。而我似乎也是罪惡之源,如果沒有我,聶青就會一直守護月璃,讓她游萍有所依、孤雁有所靠。我頹然的望向阿婆離開的方向,第一次感覺到是多么的無助與無奈,多少次在午夜夢回和生死邊緣看見月璃那張純美而無辜的臉,卻不想這張臉會如此的厭恨我。
我又想到了聶青,聶青才是月璃痛苦的根源。他為什么要移情別戀,為什么這個人似乎還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我是天生的戰士,我的生命之花只有在疆場上才能綻放。如果說月璃是一朵耀眼的玫瑰,那么我只能是離玫瑰花最遠的那一片葉。聶青和月璃是少年相知相伴的情誼,而和我只是責任的守護——我不得不承認,我時時眷念著他溫暖的手和寬厚的背。我不知道什么是愛,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一個男人會真心愛我?
終于到了離開的日子了,我跨上長風,向無崖山飛奔而去。連日來,我心神不寧,總是感覺阿婆忽近忽遠或哀傷或迷茫的看著我。只有待在她的身邊,我才會將懸著的心放下。別了,月璃。人人都說時間會淡化一切,那些恨的、怨的、悲傷的、詆毀的,希望我的離開能代替你我之間的生死決斷,重回你歲月靜好的人生。別了,聶青。就當你的世界我從未出現過,我不是你的刀、你亦不是我的劍,我們從未為彼此戰斗過、付出過。我的使命從來就不是傷害一個我所要保護的人,尤其是存在于我生命的人。
過了靈秀峰就是無崖山了,我和長風在靈秀峰的會芳亭作短暫的休整。靈秀峰下的山谷中傳來陣陣音樂聲——那音樂聲是從未有過的,似悲似喜、似揚似抑,時而婉轉、時而哀怨。我轉身回望,卻是十二個女子,一身白衣,慘白著臉,微皺著眉頭。后面是十二個男子,也是一身白衣,慘白著臉,微皺著眉頭。中間卻是四個身著血色衣服的男子,慘白的臉,卻咧嘴笑著,或者只是咧著嘴而已——那笑,似要碎人心魄一般。這群人或鬼明明離我那么遠,卻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讓人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我飛身躍入谷底,十二個女子迅速站到兩邊,四個血色衣服的男子抬著一個男人立在中間。那男人的手腳分別用兩根柱子綁著,花白的發絲遮住了面部,一滴一滴的鮮血從他頭上、身上、腿上滴下來。
他突然微微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永遠記得這雙眼睛,歐陽震在地牢里呆了那么多年,卻把雙眼練得像利刃一樣,他一生的恨都通過這雙眼睛散發出來。他突然大笑:“凌霄,我要死了,十年了,我終于要死了。但是你也活不長了,那個女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到那個時候,你就是獻給我的最好的祭品!”
“哈哈哈——歐陽震,用不了那么久,她現在就是獻給你的祭品了!”一陣狂風卷著幾十個聲音在山谷中同時響起,這些聲音明明是從眼前的這群人發出的,然而他們并未張開口。前面的十二個女子突然伸出一尺來長的爪子向我撲過來。我抽出乾坤劍,乾坤劍殺敵寇、斬鬼神。在那爪子還未近我身的時候,乾坤劍齊刷刷的將那些爪子切下。被切下爪子的女子突然燃燒起來,在烈火中慘叫著化為灰燼。
我越過抬著歐陽震的四個男子,后面十二個男子抽出各式各樣的樂器彈奏起來,那些本應悅耳的聲音卻成了一把把利刃向我襲來。我舞動乾坤劍,劍氣組成一面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利刃反彈回去。利刃有的插進他們的眼眶、有的透過他們的身體,利刃過處山石俱毀。十二個男子紛紛倒下,化作十二具尸體,那尸體分明已死去多時。
我轉身,將乾坤劍對準四個血色衣服男子,四個血色衣服的男子扔下歐陽震,落荒而逃。歐陽震顯然被這一幕驚呆了,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奈何被綁死的雙腳不能動彈絲毫。我劃開繩索,他踉踉蹌蹌的起身,卻狂笑著撞向旁邊的巨石。
歐陽震就這樣死了,對有的人,死就是最好的解脫。我將歐陽震埋葬在靈秀峰的一處山坳里,山坳里盤旋著上千年的松柏,松柏的根如一張巨大的網,牢牢抓住山坳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