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個瞬間,我感覺我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在與命運抗?fàn)帲蚁胍獟亝s那些加駐于我身上的所謂的榮光與使命。那些責(zé)任、義務(wù)無非是命運鉤織的牢籠和枷鎖,我似乎在與命運抗?fàn)帲炙坪鯊膩頉]有擺脫過它的束縛。我沒有隨心所欲地做過一件事,也沒有到達過我真正想要去的遠方。有人說,山的那邊還是山、海的那邊還是海,即便如此,我也想去看看山那邊的山、海那邊的海。我的師傅,被困無崖山四十余年,從沒有拋棄過我;我的阿婆,精心照顧我二十年,從來沒有舍棄過我;聶青和陳小飛在愛與恨中掙扎,在堅守與放棄中徘徊,依然沒有丟棄肩上的重責(zé)。而我,又有什么權(quán)力輕言離去呢?
你看那大雁飛過,
你聽那北風(fēng)吹過;
山林樹木,一歲一枯榮,
江湖兒女,一生一拼搏;
離開故土?xí)r,
父母還能挺起脊梁;
衣錦還鄉(xiāng)日,
雙親的雙眼已寫滿了蒼茫;
南去的鳥兒,
心兒永遠朝著朔北彷徨;
我若戰(zhàn)死沙場,
一定面向故土的方向!
注定是最后一戰(zhàn)了。
強弩之末的無力感、殘存的希望和夢想、決一死戰(zhàn)的酣暢淋漓......,在雨雪和陰霾中,天空居然漏出了明媚的藍,雖然灑在大地的陽光混合了更凜冽的寒。
我披上了金光燦燦的戰(zhàn)袍,站在點將臺的戰(zhàn)鼓旁分外耀眼——金色戰(zhàn)袍上繡著絢爛的紅色的蓮花,鍍著黃金的盔甲映射著太陽的光芒。這是中原國皇帝御賜,以嘉揚我在前幾次戰(zhàn)役中的勝利。我要用這份榮耀于萬眾矚目中擊殺更多的敵人——更多敵人對我的進攻才能讓我的部下更有活下去的可能;我要讓這身盔甲成為如啟明星般的旗幟——不論生死,它的浩然正氣將屹立于天地之間。我將鼓槌重重的敲打在戰(zhàn)鼓上,鼓皮震顫著發(fā)出鏗鏘有力的聲響,如雷鳴般撕裂大地。這第一擊,祭奠那些在戰(zhàn)爭中無辜死去的生靈;第二擊,祭奠那些為守衛(wèi)中原國赴湯蹈火直至犧牲的將士;第三擊,送給即將以血薦軒轅的大軍。
傳令官渾厚的聲音傳出:傳聶將軍令,鴻鵠展翅、雄鷹高飛,此國家生死存亡之際,熱血男兒,當(dāng)以身殉國、壯志以酬!
天地之間,這不過是一場螻蟻之戰(zhàn)。然而這群螻蟻將為自己、親人、家國而戰(zhàn),即使沒有光,也要將生命燃成一道光。我和聶青并駕齊驅(qū),沖入敵陣,成群的敵寇在我們的周圍倒下去,成群的敵寇又蜂擁而至。那金色的鎧甲果然吸引著無數(shù)敵人的目光,上至將帥、下到士兵的敵人撲向我,我仰天長嘯,靈魂深處被封印的嗜血和殘酷噴涌而出,乾坤劍過處,血雨腥風(fēng)、片甲不留。聶青為我掠殺掉右翼的敵人,我砍去他左翼敵人的頭顱,見大勢已去的敵寇倉皇逃竄,軍心大振的將士們呼嘯著追去。我和聶青相視一笑,我從未在聶青臉上看到過如此輕松的笑,我也從未有過如此舒暢的笑,猶如冰雪融化、春暖花開,泯滅了那些恨與怨、哀與愁。
大軍追逐逃竄的犬戎殘軍整整七天七夜,大片失去的土地重新回到中原國,皇帝下令大軍駐守邊境,以防敵軍卷土重來。
是夜,殘月清冷的光映著冰封的大地,大山下燃起的熊熊篝火,驅(qū)散著無盡的寒意。將士們圍坐在篝火旁,他們有的吊著胳膊、有的拄著拐杖、有的胸前的紗布上滲透著殷紅的鮮血......,然而不管怎樣的傷都不會擊垮他們不屈的靈魂,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一陣塤簫合奏的聲音在軍營中飄散,空靈而哀婉,滲透軍營的每一個角落,落進每一個人的心臟,那是多年來一直在軍營傳唱的《無衣》。將士們眼含熱淚,低沉的聲音合著悠長而堅定的曲調(diào),我也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狼煙四起,江山在烈火中撕裂;風(fēng)卷殘云,鮮血浸濕了黃沙;生靈涂炭,骨肉被刀劍離散;金戈鐵馬,白發(fā)老將重披盔甲;霜花雪劍,熱血男兒不捷不還!
一批又一批換防的將士到來,而我和聶青在這邊關(guān)整整鎮(zhèn)守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