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北面,沿著渭水修建了一道城墻,是為外郭墻。
外郭墻和長安城墻之間的地域,稱作郭。
賈子光建在城外的甲舍院落,位于郭內,許多豪強富賈皆在郭修筑了大型院落,前后兩院,回廊環繞,建有正房、配房、灶房、溷(hun)軒。
甲舍院落內除了居住的屋舍,還有蠶室、織室、糧倉、麴室又稱曲室,用來制酒的作坊。
可謂是竹木成林,六畜雜果,檀漆桑麻,閉門成市。
郭解帶著眾人出了直城門,坐著白布蓋轓車朝北趕去,聽到衛廣一臉羨慕的介紹甲舍院落,暗道甲舍院落很像魏晉的門閥莊園,只是比起圈山占河的門閥莊園規模小一些。
豪強朝著地方世閥望族的過渡,已經初見端倪了,看來此行需要更加謹慎。
“四千石糧食是分給二三子的搏命錢。”
郭解側著身體,靠在白布蓋轓車的車輢上,嘆息道:“本吏很缺買爵贖罪的錢帛,卻也不能拿著兄弟們搏命掙來的錢,用來買自己的命,僅此一次,往后莫要把分潤的利錢交給官寺。”
四千石粟的市價是四十金。
絳服游俠兒也把自己分潤的利錢拿出來,湊足五十金,再次幫著郭解買爵贖罪。
如今,他的買爵贖罪進度已經達到4%。
“一些身外物,兄長拿著便是。”
衛廣一身華服,手持騎戟,一桿很長的卜字鐵戟,腰別錯金銀二尺劍,騎著極其引人注目的紅鬃馬,鬃毛亮如紅綢,馬身雄壯,一路上引得不少豪強頻頻側目。
河西馬是西漢最好的馬匹,衛廣偷偷從平陽公主貴邸牽出來的紅鬃馬,更是上等中的上等。
他偷摸騎著紅鬃馬出門,嘴上說的是出城遛馬,其實是撐場面。
每逢一輛衣車路過,跪坐在車與內的豪強,打開窗牗,看向一身華服騎著紅鬃馬的衛廣,伸長脖子,盯著紅鬃馬直到消失。
衛廣一臉的眉開眼笑。
五陵少年時不時縱馬路過,望著衛廣胯下的紅鬃馬,滿臉羨慕。
衛廣更是暗自竊喜。
“你呀。”
張騫看不慣衛廣的張揚,搖頭道:“此次出門,又不是踏青交友,你騎著平陽公主的河西馬出門,引人注目,難免會給兄長惹來禍事,平時做事張揚也就罷了,今日怎能如此吸引旁人的目光,一路上全在看你。”
衛廣瞥他一眼,心中不服氣,暗道張騫一定是嫉妒他。
搶走張騫的御車風頭。
郭解看一眼鬃毛亮如絲綢的紅鬃馬,若有所思,借來平陽公主的紅鬃馬也好,說不定成為他們最后一條退路。
籍少公、莽通、甘父三人帶著一半的絳服游俠兒,提前摸過去,潛伏在賈子光的甲舍院落附近,圍住院墻,堵住所有的退路。
臨晉大俠籍少公、莽通、甘父全是精通技擊的好手,即便是在高手輩出、大俠遍地的長安,依舊能夠排得上號,不用擔心放跑了南陽豪俠賈子光。
無論從哪個方向逃走,賈子光都會遇見以三角方位埋伏的籍少公三人。
甲舍院落已然密不透風,誰也別想逃出去。
“那座宅院就是賈子光的甲舍院落。”
衛廣沒少拿著遛馬當借口,騎上平陽公主的河西馬在郭內四處奔馳,對于郭內的甲舍院落頗為熟悉:“賈子光的宅院很好認,自從遭到南皮侯的掌摑,連夜逃到城外的宅院,在正門上掛了一個羊頭。”
公卿豪強十分看重房門的氣派,正門越是高大,越能體現宅院主人的身份地位,通常把院落大門修建的高大寬敞。
公卿列侯的大門前還會修建漢闕。
賈子光只是直城門的門亭都亭長,百石少吏,無法修建漢闕,正門卻也是很氣派。
門上是五脊重檐的屋檐,下有菱形窗格,正門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門,兩側的夯土院墻高大厚實,借助梯子依舊很難翻進去。
正門的木門設有門環和銜環底盤輔首,龜蛇獸形的輔首是用黃銅制成,依稀還能看到一絲金,只不過被扣掉了。
門上懸掛桃印、羊頭用來辟除不祥,止惡氣。
懸羊頭門上,除盜賊。
一顆血淋淋的羊頭就掛在木門的銅輔首附近。
“來者何人!”
賈子光的從子擔任門亭的亭候,得知叔父惡了竇彭祖,親自守著大門,已成驚弓之鳥:“你們穿著皂衣,又乘坐白布蓋轓車,難道是南皮侯派遣二三子過來捉拿叔父?”
正門的兩側有兩根石柱,柱用辟邪作礎,石柱上有彎曲的斗拱,后面是一扇小窗,方便觀察外面的動靜。
郭解聽到他喊了一聲叔父,知道他是賈子光的從子,也就是侄子,沒有搭話,看向一旁的廚嗇夫,示意廚嗇夫按照商量好的說辭上前搭話。
廚嗇夫從郭解手里接過來青紺綬象牙印,上前幾步,朝著小窗亮明身份:“藁街都亭的都亭長郭解,遵循長安尉的命令,過來征發徭役,帶走南陽賈氏服役的更卒。”
長安尉主司巡行境內、追捕盜賊、服役更卒、徭役征發。
京縣有兩位長安尉,廚嗇夫說出郭解的名字,立即就讓窗內的人想到張湯兩個字。
“不能開。”
賈子光的另一個從子是亭佐,聽到郭解兩個字,大驚失色:“叔父和郭解有仇,打開院門,讓他帶著幾十名亭卒進來,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來。”
亭候的臉色一沉,知道亭佐說的是實情,不能給郭解開門。
但......
亭候深吸一口氣,面帶幾分惶恐的說道:“派遣郭解前來的長安尉,名叫張湯!”
張湯二字。
瞬間嚇住了小窗后面的所有族人。
亭佐的臉色陰晴不定,最后只能咬牙道:“開!不能得罪張湯,他的酷吏名聲都能夜止孩啼,得罪不起,不過,要把亭卒攔在外面,最多帶著都亭的屬吏進來,否則,絕對不能讓郭解進門。”
亭候聽到他同意開門,抹了一把腦門子的冷汗,定了定心神說道:“不怕,叔父為了避免族人、賓客遭到南皮侯門下走狗的毆打,已經把所有人叫回來,甲舍院落內足足有近三百名青壯,豈會怕了郭解帶進來的寥寥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