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太子是我父。”李象沉默片刻，毅然決然扛起了孝子大旗：“太子本生性純良，陛下是知道的。但自從患了足疾，終日神情恍惚，一時不察被小人趁虛而入，他們教唆太子親小人遠賢臣，多行不軌之事。

今更有奸詐小人紇干承基，騙取太子信任，暗中與東宮之人勾結，藏甲胄于東宮，以待他日挾持太子謀反。

太子良善，蒙于鼓中不知。”

“臣既然僥幸察其陰謀，自無不告發之理，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李象聲如洪鐘，響徹云霄，幾乎用吼的一般將這些話說了出來。

李世民一時沉默，場中變得安靜無比。

人群中唯有一人，嘴角抽搐，面有不屑。

李象蠕動了下喉嚨，朝東宮宮門看去，李承乾啊李承乾，我連借口都給你找好了，希望你別太笨。

宮門無任何反應，李象等待片刻，不禁有些失望。

李世民看在眼里，目光露出嘲弄之色。

李象心中失望，剛欲收回目光，宮門后，終于有了一絲動靜。腳步離去，似乎藏在門后的東西，悄然一空。

李象不禁松了口氣。

李世民面色陰沉。

李象悄悄抬起頭觀察李世民，心中忐忑。

盡管他鋪墊了一大堆，將造反的鍋扔在紇干承基身上，希望將太子李承乾摘出去。

但說一千道一萬，最終決定權在李世民手中。

李承乾可謂惡跡斑斑，罪痕累累，他干過的破事太多了。以致李象強詞奪理，扭曲事實，洗都給他洗的萬分艱難，沒什么信心。

什么神情恍惚，說的彷佛李承乾被人奪舍了，那些破事都是別人干的一般。

這些說辭怎么看都像在糊弄傻子，別說李世民生氣了，李象睜著眼睛說瞎話，自己都感到羞恥。

李世民愿不愿意放過李承乾，愿不愿意接受這明顯漏洞百出的說辭？李象心里沒底。

李世民面色陰沉，沉默不語。

一時間，李象不禁緊張起來。

可是良久，還是沉默。

也許李世民在想著一舉拿下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但經過李象這么一攪合，再將“謀反”硬安在李承乾身上，似乎也不再是那么容易。

更或者，他在心中暗惱李象，不光李象的所作所為，打斷了他的計劃。

更因為堂堂天子，今日栽在一小兒手中。

雖然他屈服于臣下的次數多了，尤其是魏征，屢屢讓他顏面盡失，但那是圍繞著朝政，君臣出發點都是好的。

但這次，無異于赤裸裸的戲耍，此小兒以“東宮欲反”的模糊說辭將他引來，可是來了之后，卻將一切都給他安排好了。

留給他的似乎只有接受一條路。

這算什么，牛不喝水強按頭？

他堂堂天子，竟入一小兒彀中。

尤其這小兒還是他的孫子，讓這小兒的作為更增添了一絲不敬的含義。

這讓李世民如何能忍。

長久的沉默，李世民不發一言。

李象心中默念，李世民啊李世民，看你肯不肯低頭，咽下這啞巴虧。

如果愿意，太子沒有謀反，你還是史書上英明的唐太宗，李承乾還是你暫時的太子。

你殺兄囚父廢子的污點將去掉三分之一，歷史上的名聲將好聽很多。晚年困擾你的繼承人問題，李治的軟弱，你也將不需要再面對。

至于李承乾未來謀反的隱患，有此一遭，想必李承乾再無謀反的可能。

這點你放心，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會采取行動，慢慢翦出李承乾身邊的羽翼，直至讓他身邊再無一人可用，變成孤家寡人。

讓他再無威脅。

讓你徹底放心。

但如果不愿，那么接下來等待你的將是......歷史的輪回，你當年造反的報應。始作俑者其無后乎，你必體驗一番你老爹李淵晚年的凄苦。

等你跑到你老爹陵墓前跪下痛哭的時候，你可別后悔。

雖然我的行為有那么一絲不敬，但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呀，對大唐，對社稷，對你都有利無害。

你就從了吧。

“你臉上的傷誰抽的？”李世民突然問道。

李象一愣，但馬上回道：“馬鞭抽的。”

“朕問誰抽的？”

“馬鞭抽的”

“誰抽的？”

“馬鞭抽的”

無論李世民怎么問，李象都一口咬死。

這讓李世民呼吸粗重，雙目幾乎噴出火來。

乖乖。

姜行本往后撤了撤，再看李象的目光不一樣了。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人群中，一人嘴角再次抽搐，臉上除不屑外，又多了一絲鄙夷。

李大亮全程緘默，他平素謹慎嚴肅，寡言少語，陛下不發話他不會做什么。

唯有李安儼全身緊繃，心無旁騖，忠貞的目光始終追隨陛下，不舍得移開一瞬，一顆心都掛在陛下身上。

聽聞李象的回答，他身體驟然一松，但馬上又恢復了原樣。

李象沒有回避李世民噴火的目光，他當然知道這里面有坑，當然不可能跳進去。

李象爵位是郡王，這滿天下有資格用馬鞭抽他的也沒多少人，他又長居東宮，能抽他又會抽他的更沒有別人了。

除了李承乾那個心理扭曲的家伙還有誰。

李世民明知故問。

李象暗地里撇了撇嘴，李世民還是小看他了，到現在還在拿他當小兒看。

你以為我會因小兒意氣，而因小失大？

笑話，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我才有可能當皇帝。

只要能讓我當皇帝，別說抽三鞭，再抽三鞭又如何。

但李象的回答，似乎讓李世民突然有了轉變。

他怒色褪去，莫名嘆口氣，望著李象臉上的傷痕，眼中多了一絲憐意：“可讓太醫看過了？”

“沒”李象低下頭。

心里卻在打鼓，龍性多變，難以捉摸，果然不假。剛剛還恨不得吃了我，現在又突然關心起來，我很不適應啊。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承乾呢？”李世民怒吼：“緊閉宮門，他就是這么迎接朕的嗎？”

李象重重松口氣，看向李世民的目光帶著感激，情不自禁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等放下衣袖，已然雙目蘊滿淚珠。

他重重下拜：“太子不知陛下前來，臣這就去通報。”

說完跑向宮門。

李世民嘆口氣，神色復雜，這孩子到現在還在為那個逆子說話。

有意無意的，兩人似乎都忽略了東宮有無威脅這件事。

“砰砰砰”

李象砰砰拍門：“聽聞東宮出了逆賊，陛下擔憂太子安危，特前來探視，速速通稟。”

“吱呀”

片刻后，沉重的宮門終于打開。

監門官帶著一眾人出迎，瑟瑟發抖的跪在兩側。

然后低垂著頭，面色扭曲到無法形容的李承乾領著一眾人走了出來。

好在他還不傻，在李世民面前還懂得掩飾。

等來到李世民面前，抬起頭來時，面色總算變得正常。

“臣太子承乾，拜見陛下。”李承乾話語中透著一股不甘。

然后目光如利劍射向李象，如看仇寇。

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