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象輕吭一聲,聊做回應。
從眾游俠面前走過,面色冷淡。
與他在街市時熱情四溢,玲瓏八面的模樣截然不同。目光凌厲,身上多了一絲上位者氣質。
游俠兒們無不低首。
有道是,
人窮衣服破,說啥都是錯。
財大人氣粗,無人敢不服。
諸多放蕩不羈,桀驁之性的游俠兒之所以肯在李象面前俯首,是因為他們皆是李象供養。
大唐啊。
這早已不是先秦義之所在,心之所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時代了。
連司馬遷都說:“自秦以前,匹夫之俠,湮滅不見,余甚恨之。”
先秦之俠,太史公時代就死盡了。
到了漢朝,游俠們尚能“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太史公的時代至今又八百年過去了,如今游俠們身上僅剩的,或許只有那句“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中的“俠以武犯禁”了。
大浪淘沙沙去盡,沙盡之時見真金。
李象如今只能沙中淘金,看能不能淘得那一兩粒金。
可惜,事情總是不如人愿,穿越以來,他未見女為悅己容者,也不見士為知己死者。
既然找不到,李象只能行下策,純純以利驅之。
即使如此,三年時間,他立俠社,化名小孟嘗,急公好義,樂善好施,也只聚集了這么數十人。
“暫且關門,院中集會?!崩钕笳f完,當先向院中走去。
一眾游俠兒跟隨,老掌柜與老妻從外面關上了門板,坐在門外望風。
所謂酒肆只是偽裝,結社才是本來面目。
到了院中。
李象站定,環顧眾游俠兒,沉聲道:“今日又到了我俠社聚會的日子?!?
“上舍五人可到?”李象問道。
“上舍坤鳴在”
“上舍茍盜在”
“上舍鐵牛在”
“上舍荊軻在”
“上舍豫讓在”
李象所立規則,欲進上舍,要么有獨技,要么武藝出眾,要么身體過人,可百人敵。
后兩者看似雷同,但定位實則不同。
李象為武藝出眾定的是刺客,護衛的角色。百人敵么,沖鋒陷陣也。
李象一一看去。
茍盜,矮小如孩童,高才五尺,會縮骨術。施展起來如同嬰孩,能藏身壇子里去。
茍盜見李象望來,忍不住挺直胸膛,雖然在一群大漢中如同孩子,但眼神睥睨。
他剛為社首做下一件大事,立了大功,眾人卻一無所知。
因此,他看誰都像瓦狗。
坤鳴,皮膚粗糙黝黑,縮著肩膀站在那里,像個不起眼的老農。
但外人不知其有一手好口技。
一張嘴能模仿萬物,站在人身邊,卻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表情自然,幾能瞞天過海。
李象聽其說過,他能做到如此地步,是練了幾十年的蠟頭功。
所謂蠟頭功,乃鍛煉氣息的運用之法。
將蠟燭放在嘴前一寸位置,模仿鳥叫而燭火不動才算合格。
如此地步,也只是合格。
鐵牛,黑黑壯大,生性耿直,有些一根筋,但勝在聽話,一身巨力罕可匹敵者。
他日披甲,便是百人敵。
若再磨煉戰陣之道,焉知不可為萬人敵。
荊軻,白面青年,來歷神秘,氣質懶懶散散。與別人皆攜橫刀不同,獨佩一劍,劍術高到傷人不出數招。
豫讓,進社最晚。
其不知哪里聽說了這里,見到李象的第一句話便是他可進上舍,且他只喝酒不做事。
但言稱,若到用命時,他可盡命。
端是狂妄。
好家伙,要不是武技最高的荊軻認證過,言稱可用,李象幾乎把他當成騙子打出去。
除此之外,另有中舍十人,下舍三十人。
李象既然取名號為小孟嘗,自然當事事效仿孟嘗君。
立上中下三舍。
舍舍之間待遇層級分明,依次遞減。
上舍食上食,每餐豬羊兩葷,醇酒一合。
中舍食中食,每餐豬肉一葷,清酒一合。
下舍食下食,每餐河魚一條,濁酒一合。
一合酒,約一兩。
看似沒什么特別之處,一些豪強家奴仆也能做到。
但有一點,俠社一天三頓飯。
在施行兩餐制的大唐,只此一點,便如黑夜螢火一般奪目。
不用照亮天下,照亮游俠們就夠了。
且飯不限量,直到你吃飽。
再加上這一點,就更足以惹人心動。
憑著這些,經游俠兒口口相傳,日日都有新游俠被吸引而來。
游俠兒都是游手好閑,不事經營之輩,有個管飯管酒管睡的地方,萬般求之不得。
但李象來此都是易容而來,收人自然穩妥為先,不是什么人都收。
首先一點,便是不收惡人。
這里的惡人,小惡不算,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李象要真的事事較真,俠社就不可能辦起來。
畢竟能當游俠的,沒一個安分守己之輩。
但大惡難容,尤其惡跡昭彰之人。
即惡名傳的人盡皆知,或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官府通緝之人。
再加上俠社有檢舉,保舉之制。
檢舉有大惡者賞,進社需數人擔保。
尋常人想混進來也極難。
正是得益于這一點,俠社在過去三年里,默默發展,才未引起官府注意。
也因此,俠社人數增長一直很慢。
但再小心穩妥,結社終是犯忌諱的事,尤其成員們是“俠以武犯禁”的游俠們。
但正所謂君子小人以類而聚,未有無徒者。
李象要想發展實力,就不得不如此。
連李世民早年都與游俠交往過,李承乾堂堂太子想造反,也網羅了一百多亡人刺客,李象又為什么不能做。
風險與機遇并存,從未只有機遇而無風險之事。
“中舍胖牛在”
......
“下舍瘦猴在”
......
不過片刻間,所有人都唱名完畢,不曾缺員。
“今日聚會,老生常談一事。俠社社規,在外不可提及俠社之名,不可私自打聽各自姓名,互相之間以名號稱呼,可有違反者?”李象掃過所有人,問道。
“稟社首,沒有。”眾游俠紛紛嚷道,顯得興致很高。
俠社逢五聚會,聚會之日,社首極為慷慨,講完事情后,便會宣布聚餐,屆時酒翻倍,肉食管夠。
是所有游俠日日盼望之事。
“另要一事,便是過去十日吾所交待之事。可都完成?”李象問道,面容嚴肅了些。
他結社,聚集一眾游俠們,可不是養閑人的,而是為己所用。
簡單說來,就是要做事。
“稟會首,坤鳴率兩名中舍,六名下舍,將常安坊走完。”坤鳴抱拳甕聲說道,像極了老農。
“會首,俺鐵牛帶人將和平坊都走完啦?!辫F牛憨厚一笑,面容忠厚,眼帶恭敬。
供我衣食者,父母也。
鐵牛雖然不知道這句話,但李象于他就是如此。
“荊軻命人將永陽坊走完。”荊軻抱著劍,勾下頭,用腳尖捻著地面淡淡說道。
“......”李象聽出了意思,瞪了荊軻一眼。
后者歉意的一笑,但沒改的意思。
李象搖搖頭,本事大的人總能得到格外包容,看來這句話果然不假。
下面便沒聲音了,豫讓清醒了沒一會,又喝得醉醺醺的,倚在院中僅有的一顆棗樹上,昏昏欲睡。
李象無奈,只希望荊軻沒說謊,這人真是個有大本事的。
只能點了一人。
“稟社首,豫讓大哥帶著我們將歸義坊走完了?!迸峙9ЧЬ淳吹馈?
李象又是忍不住搖頭,豫讓根本就不做事的,一聽就是假的。
不過,他看了胖牛一眼,這半大小子心眼不少,算是個聰明人。
“社首,茍盜帶人將昭行坊走完了?!逼埍I大聲道。
李象點點頭,心照不宣的看了他一眼。
茍盜替他辦事去了,如何又能將昭行坊走完。
說這些,不過掩人耳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