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愛茫然,他阿爺對他能有什么安排?
不過是平日些的嘮叨,讓他穩重些,不可沖動等老生常談罷了。
他剛要回答,突然頓住了,遲疑道:“殿下,臣突然想起一事,半個時辰前跟著阿爺的仆人遞回消息,說阿爺今晚當值,不回府了。”
房遺愛疑惑道:“可是臣明明記得,今晚政事堂不該阿爺當值啊。”
“......”所有人一怔。
岑文本沉吟道:“今晚政事堂,該中書令楊師道楊公值守。”
說完,皺起眉頭。
李泰也陷入思考,不是房玄齡當值,他為何讓人回府告知家人自己入宮當值之事。
難道房公是故意說謊,假借公事,跑哪里瀟灑去了?
不,多半是不會的,李泰連連搖頭。房公懼內可是眾所皆知,房夫人那可是連陛下都懼怕的人。
房公當不敢,也不會做那等事。
那么,只剩一種可能,房玄齡真的入政事堂當值了。
“莫非......”岑文本突然想到一種可能,猛地站起身,對房遺愛道:“駙馬都尉,速速遣人回府,看房公可歸家了。”
“景仁,你想到了什么?”劉洎與韋挺同時問道。
景仁乃岑文本的字。
見魏王李泰也面色凝重望來。
岑文本不敢賣關子,雖然明知道這里不可能有外人,但他還是格外壓低聲音道:“房公,多半是......試......問陛下意思去了。”
岑文本沒敢說試探,畢竟是犯忌諱的事,因此換了“問”一字。
“如何試問?”劉洎納悶。
其余人也不解。
“易爾。”岑文本越想越覺得可能,沉聲道:“東宮發生謀反,乃是足以引起國朝震動之大事。房公身為左仆射,當朝首相,自然有過問之權。且房公素來忠謹,敢于任事,房謀杜斷之名從來不墜,素來被陛下倚為心膂。
故,房公于情于理,都該自當入宮,鎮守政事堂啊。”
此等大義凜然的理由,已經不是該不該當值之日的問題了。
岑文本略一停頓,目光炯炯,看向魏王:“只看房公舉動,便知陛下心中所想。”
眾人聽完,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所以......”劉洎一震:“陛下若是同意,便是覺得‘東宮謀反’是大事。朝廷需要首相值守政事堂,那么......我們便催動圣旨通過,并全力彈劾太子。
若是不同意,那么便意味著在陛下心中‘東宮造反’乃小事。不需要房公值守政事堂,陛下無意擴大此事......我們也不益有所舉動。”
眾皆點頭稱是,一時間激動不已。
自覺找到了此事破局的方法。
唯岑文本眼觀鼻鼻觀心,額頭悄然滲出一絲冷汗。
有道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些話他絕不敢說,這可是揣測圣上心意,犯大忌諱之事,方才他連試探字眼都不敢用。
可劉洎卻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這讓他暗暗心驚。
隱隱為劉洎將來擔憂,其太過偏激,有些不擇口舌了,不知是福是禍。
他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眼魏王。
李泰激動莫名,心中對房玄齡佩服至極,不愧是房謀杜斷,大唐十幾年的首相。他們在這里苦思冥想,費盡心思,卻茫然無措。
竟不如左仆射一句話。
簡單一句話便能試探出陛下心底想法。
而不至于像他們猜來猜去,全然如無頭蒼蠅一般。
李泰心中一松,有些慶幸房玄齡傾向于他,雖然只是暗地里。
雖然房玄齡從未表露過心思,更未透露過只言片語,表面上更是從未顯露。
但足夠了,只要其關鍵時刻小小的推他一把,對他就是有如天助。
李泰忙對房遺愛道:“有勞遺愛,快快遣人回府......”
“是,臣這便去。”房遺愛與有榮焉,阿爺無形中的影響力,勝過他們無數謀劃。
此刻只覺得心中沸騰,大事可期。
剛欲轉身離去,書房門外突然有了動靜,遠遠傳來一道通稟聲。
“殿下,房府傳來消息,令駙馬都尉速歸公主府。近日梁國夫人齋戒,要去城外上香,吩咐駙馬都尉與公主不必入府問安。”
“......”
所有人愣住了,這跟所猜想的完全不同。
等回過神來,眾人包括李泰全都面色大變。
劉洎刷的一下站起來,皺著眉頭走來走去,陷入思索中。
岑文本隱約想到什么,面色悄然白了一分。
......
話說李象離了董家酒店,面色嚴肅,快速朝前走去。
老僧只在王玄策身上稍一耽擱,便緊隨在后,如那跗骨之蛆一般,不舍不棄。
兩人走了百來步。
突然,幾名浪蕩兒嘻嘻哈哈打鬧著迎面走來,看到李象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
被李象目光一掃,隱含厲色,頓時嚇得收聲。
錯身而過的剎那,只聽到一句:“幫我攔住后面那老僧。”
幾人一怔,看向迎面匆匆走來的老僧。
對視一眼。
“哎喲,你這和尚怎么走路的,撞壞了我,快帶我去醫館......”一名潑皮往老僧撞去,還沒挨著便摔倒在地。
“和尚休走”
幾名同伴當即攔住老僧,場面頓時吵鬧起來。
等老僧脫身,早已沒了李象身影。
話說李象幾個變向,來到一處黑漆木門前,輕輕扣動門環,兩短三長。
僅僅片刻,表面上是倉庫的院落便打開了門。
“大郎來了”一位半老徐娘的年輕婦人驚喜道。
“龐三娘,快帶我去見識見識你的本事。”李象催促道。
“喲,大郎今日怎這般猴......”見李象面色冷淡,便知是正經事,龐三娘不敢再說笑,低眉斂聲道:“是。”
半刻鐘后,等黑漆木門再次打開,一位灰色半新圓領袍的青年走了出來。
皮膚略黑,少了七分俊美,多了三分英武。
青年龍行虎步離開后,門又再次合閉,彷佛不曾打開過。
不就之后,青年來到一處酒肆,上掛“俠客”二字幡。
還未靠近,便聽到一陣喧鬧聲。
竟坐滿了喝酒的酒客。
與他處不同的是,在座的竟都是形形色色的帶刀之人。
赫然是各地匯聚而來的游俠兒。
“小孟嘗來了。”有游俠兒看見了李象,當即喊出聲來。
“見過小孟嘗。”眾多游俠兒紛紛起身,面色恭敬,抱拳行禮。
“大郎”酒博士熱情上前,正要開口將李象迎進里面。
被李象制止,他從懷中抽出一張紙,赫然是匆匆寫畫的簡筆畫,遞與酒博士。
附耳吩咐道:“去董家酒店,幫我盯著這兩人,我要知道他們住在何處,叫何名。”
“大郎放心,吾這便去。”酒博士面色一正,丟下抹布,疾奔而去。
李象這才稍松一口氣,打量起來一眾神色各異的游俠兒來。
幾日不來,竟增添了許多陌生面孔。
李象嘴角一撇,這便好。
他只怕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