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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就職前二三事

“郡王閣下留步。”李象出了兩儀殿,剛下階陛,一人喊住了他。

李象轉(zhuǎn)頭看去,渾然沒想到是他,不由詫異道:“姑丈是在候李象?”

蕭銳臉頰抽搐了一下。

他是蕭瑀長子,娶的陛下女兒襄城公主,按禮李象確實該稱他為姑丈。

但蕭銳明顯不想讓李象如此稱呼自己,陛下雖然為李象“告發(fā)生父”正了名,但能堵住別人的嘴,堵不住他們心里的想法。

這種事情論跡不論心的,講的是個親親相隱啊。

簫銳面色一變,糾正道:“身處宮中,閣下該稱臣的職務(wù)才是?!?

“是。”李象當即正色,大聲道:“見過太仆卿姑丈?!?

“......”簫銳驚詫,明顯第一次跟李象打交道,有點不適應(yīng)。

他瞅了眼周圍,礙于宮中,不好多言。怕再引來李象的大嗓門,要是再大聲喊他幾聲姑丈,那就惡心了。

“不當人子。”他嘴唇動了動,小聲嘀咕了句什么。

“姑丈說什么?”李象沒聽清。

蕭瑀看了他一眼,表情欠奉。

李象當即心中有數(shù),不由撇撇嘴,真要完全按職務(wù)來,對方就該先向他行禮,他是郡王,從一品。

而太仆卿,從三品。

這人太自以為是了。

卻也無奈,這大概就是士族子弟的底氣。

對方出自南梁蕭氏之后,粱雖然早亡了,但這份出身就是底蘊。且隋朝時,蕭氏女做了隋煬帝楊廣的皇后,他老爹蕭瑀得封郡王,整個蕭氏一門地位可想而知。

入了唐,同樣地位不失。他老爹蕭瑀跟高祖李淵既有親戚關(guān)系,又是舊識,交情匪淺,對唐立國更有一臂之力。

得封宋國公爵位。

李世民《氏族志》中名列第二等。

蕭氏可謂世代顯貴,他簫銳又尚李世民公主,按輩分是李象的長輩。

加上,天下士族各有偏好。

山東士族尚婚姻,江左士族尚人物,關(guān)中士族尚冠冕,代北士族尚貴戚。簫銳這等江左士族出身子弟,對名節(jié)尤其看得很重。

李象身上有污點,他對李象能有好感才怪了。

不過......心里怎么想一回事,面上不懂得掩飾,那就是蕭瑀家教的問題了。

想著蕭瑀為人,被李世民五度罷相,再看面前的簫銳,傲人之色溢于言表。李象心中腹誹,這可真是言傳身教,一脈相傳了。

李象只好公事公辦道:“不知太仆卿姑丈,候我何事?”

用了一聲候,意在提醒對方,是你找我有事,少擺臉色。

這聲姑丈是一定要叫的,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才偏要叫。

叫的人不難受,聽的人難受。

簫銳果然無奈道:“陛下有旨,請閣下去領(lǐng)取豬羊。”

這跨度太大了,李象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確實向李世民討要過俸祿。

按規(guī)定,他三年該領(lǐng)720只羊,10只豬的。

只是他當初只是說說,表達自己的委屈而已。畢竟御史彈劾他經(jīng)商案,他總要讓李世民知道自己是被逼入西市,是因為東宮斷了自己的奉養(yǎng),不得不為之。

李世民當初倒是被自己煩的答應(yīng)了,只是都過去了十多日,自己都忘了,李世民竟在此時提起。

李象心里犯了嘀咕,猜測著李世民的用意。

“哦,那就勞煩太仆卿姑丈帶路吧。”李象說道,心中思考個不停。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宮,進入皇城,沿著承天門街一路前行,直到過太仆寺而不入,李象才終于意識到什么。

“等等,姑丈這是要帶李象去何處?”李象詫異道。

“當然是去太仆寺牧廄?”簫銳同樣詫異,見李象眼神瞅向太仆寺,他解釋道:“太仆寺如何能容得這么多活物?”

李象停下了腳步,不走了,好整以暇問道:“那敢問這牧廄又在何處?”

“自然是沙苑監(jiān)......”

“沙苑監(jiān)?”李象直接打斷,表情玩味。

所謂沙苑監(jiān),乃太仆寺下轄之官署,掌牧養(yǎng)隴右群牧牛羊等六畜,以供宴會、祭祀及尚食局取用,每歲與典牧署分月供給。

這是職責(zé)。

而其地點,在沙苑??墒窃谕?,出了京畿了,再往東點可就是潼關(guān)了,奔洛州去了。

若不是知道簫銳沒這個膽子,他都幾乎以為簫銳被魏王泰收買了,將他騙去殺掉。

簫銳被打斷說話,有些不悅,但又不好發(fā)作。

一來這是陛下的旨意,他不得不做,二來李象品級雖高過他,年齡卻是少郎,他若是發(fā)作,有失長輩身份。

且看李象一副打定主意不打算再走一步的樣子,他只得耐著性子道:“是沙苑監(jiān)下轄一處牧廄,就在咸陽城外,郡王閣下領(lǐng)了可直接帶回咸陽。”

“咸陽”李象恍然大悟,如夢初醒,意味深長。

好家伙,李世民這是被自己騙怕了,怕夜長夢多,還是怎么回事。

這是巴不得自己趕緊領(lǐng)了豬羊,趕快回咸陽啊。

也是,自己領(lǐng)了七百多只羊,十只豬,如此大一群牲畜,除了去咸陽自己的轄地,還能去哪里?

畢竟明面上,李世民不知道自己在長安有多處據(jù)點。

李象啞然失笑,李世民也是處心積慮,考慮周到了。

看來其被漢王李元昌之事搞得焦頭爛額了,這是催自己早點解決李元昌啊。

只是如今不強來了,改為另辟蹊徑了。

李象現(xiàn)在還不能去咸陽就職,他還有事要做。

但這是李世民的旨意,又由太仆寺卿親自出面督辦,自己不能直接回絕,不然就是抗旨了。

且朕給你恩典賞賜牛羊,又是你之前親自求過的,如今卻不去領(lǐng),這不明擺著告訴李世民自己別有所圖嗎。

李象眼睛轉(zhuǎn)了下,瞬間有了主意:“敢問太仆卿,羊可肥?”

簫銳一滯,渾然沒想到李象會問他這個問題,但又不能不答,只得捏著鼻子道:“肥?!?

“豬可碩?”李象再問。

“碩”簫銳皺起了眉頭。

“牛羊可肥碩?”李象頓了下,問道。

“沒有牛,只有豬羊。”簫銳漸漸不耐道。

“那......豬羊可肥碩?”李象沒話找話道。

簫銳終于沒了耐心,他眉頭皺成一團:“郡王到底想說什么?”

閣下也不稱了。

這簡直是對他這個太仆卿的侮辱。

他堂堂宋國公嫡長子,朝廷太仆卿,會貪墨李象那幾百只牛羊......不對,是豬羊怎么回事?

“請?zhí)颓浠卮??!崩钕蟮馈?

簫銳一愣,瞅著李象面無表情的樣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李象沒帶“姑丈”二字。他一下瞪大眼睛。

感情不喊姑丈了,好找茬是吧?

他氣得鼻子都差點歪了,總算明白過來,明明是幾百只豬羊而已,太仆寺下轄典牧署一小史就能辦到的事,陛下為何點名親自讓他來督辦了。

感情,陛下早知道此事難纏......不對,是這位東安郡王難纏,所以將這棘手問題扔給了他。

見李象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簫銳心里突然一咯噔。

想起他的戰(zhàn)績來。

先是“告發(fā)太子生父”,結(jié)果“太子閉館讀書”,其安然無恙,陛下更是不知何緣故的為他正名。

一舉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外人縱是有意見,今后也只能于心中腹誹。

又“入西市經(jīng)營賤業(yè)”,御史彈劾,群臣跟進,整個朝堂都群起而攻之,眼看就要萬劫不復(fù)。

誰知萬民為其伏闕,“釋放李大郎”之聲響徹云霄,那一日整個長安勛貴百官為之側(cè)目。

結(jié)果陛下宣告其不光無罪,反而有功,讓其名聲絕地反轉(zhuǎn)。

又是安然無恙。

且一舉贏得仁義之名。

且陛下阻擾了大理寺卿孫伏伽徹查之舉,讓那千萬錢沒了后續(xù),明顯意有包庇。

這豈是普通一十三歲少郎所能辦到的事?

簫銳瞅著李象眼神漸漸變了,終于收起了自己的輕視之心。

他低下頭去,暗暗思忖,怪不得陛下讓自己親自出面,多半是早了到對方會橫生事端吧。

只是,這位東安郡王哪來的底氣敢如此陽奉陰違?

還有,明明是陛下恩典賞賜,其為何就不愿接受?

這其中的隱情,大概就是陛下讓自己來處理的緣由了。

瞬間想明白了一切,簫銳也就明白了該如何處理。

他面色一正,鄭重道:“回郡王,羊肥豬碩,羊豬肥碩,肥碩之極,世間再無這般肥碩的豬羊,是臣一只只挑選出來的,郡王一看便知?!?

“......”李象側(cè)目,你這反差夠大?。?

還有,是怎么如此一本正經(jīng)的,說出如此夸張的話來的。

你一個太仆卿,堂堂宋國公嫡長子,江左士族子弟,會親自去挑選一身腥臊的牲畜?怕是看一眼都欠奉吧。

你是如何說瞎話不眨眼的。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糊弄自己,他那句“一看便知”,約等于“一看不回”,去看了,對方任務(wù)也就完成了。

后續(xù)如何,對方拍拍屁股,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李象眼神古怪,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沒想到啊,竟也會說瞎話。

你是跟誰學(xué)的?

簫銳面色板正,目光凝視李象,那意思分明在說,你說跟誰學(xué)的?

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蕭瑀手臂一伸,微微欠身,那意思分明在說:“請吧,東安郡王?!?

李象張了張嘴,對方都配合到如此程度了,他一時還真不知道再找什么推辭了。

但雞蛋里挑骨頭嘛,不在于雞蛋里有沒有骨頭,而在于挑。

“哦,我那豬羊竟如此肥碩,太仆卿姑丈真是有心了?!崩钕竺嫔象@訝,然后一指太仆寺道:“跟太仆寺中的豬羊何如?”

簫銳想說比太仆寺里面的還肥,但話到嘴邊,意識到不對,不能這么說。

太仆寺里的豬羊,可是一部分供給尚食局,陛下取用的。他要說比陛下吃的還肥碩,豈不是僭越了。

且看李象那模樣,分明正在等著抓自己的口實。

遂改口道:“只弱半分?!?

說完,目光炯炯的盯著李象。

李象若敢表露半分不滿,他會當即大喝,大膽,你敢跟陛下比肩?

若不想我上稟陛下,就趕快隨我領(lǐng)了豬羊,我交我的差,你回你的咸陽,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

見李象目光古怪的盯著自己,就是不上當。

簫銳遺憾的砸吧了下嘴,可惜了。

“那便去看看吧?!崩钕髧@道,好似認命了,終于邁動了步伐。

簫銳剛要松口氣,下一刻,一口氣停在了喉嚨處,眼睛圓瞪。

他以為李象去看看,是去看咸陽外的牧廄,然而李象邁動步伐......進了太仆寺的大門。

簫銳一張臉憋得通紅,分外難受,可是卻不敢攔,面色由紅漸漸轉(zhuǎn)青,青著臉跟上。

太仆寺一眾屬官,見上官如此,眼神奇異,低著頭紛紛讓開路,由李象進去。

八名衛(wèi)率欲緊跟著進去,簫銳眼神當即一立,東安郡王進去也就罷了,你們什么身份,也想進去?

太仆寺丞察言觀色,咳了一聲,幾名小吏當即攔住了八人。

簫銳哼了一聲,走了進去。

“你......”能做衛(wèi)率的,身份豈有低的。

那是秦時的郎官,漢時的執(zhí)金吾,隋時的驍果,世家子弟出身,鍍金用的。

他們不敢對簫銳不滿,當即對太仆丞等人橫眉立目。

“砰”

大門關(guān)上了,八名衛(wèi)率被攔在了外面,氣得跳腳大罵。

李象余光掃到這一幕,嘴角一撇。

隨即昂首挺胸進了太仆寺內(nèi)廄院。

簫銳萬分不愿的跟在后面,隨著靠近,一股牲畜糞便味傳來,讓他聞之欲嘔,更是抗拒。

然而李象坦然邁進了內(nèi)廄院門戶,他一咬牙也跟了進去。

“帶我去看看你們太仆卿口中的豬羊,是如何肥碩的?!崩钕笥^在眼里,一曬道。

“是?!钡淠亮羁戳艘谎酆嶄J,躬身道。

親自在前帶路。

“哼哼”

“咩咩”

李象走進了羊圈,又踏進了豬圈。

簫銳駐足不前,臉色白了白。

羊圈尚能勉強,豬圈是死都不會進的。

李象從群豬中走過,不停伸手拍打肥豬屁股,模樣說不出的猥瑣。簫銳面色又白了三分,身體隱隱發(fā)抖。

李象舉動,讓他引以為恥。

李象更出乎預(yù)料的抓住一只豬仔,提溜了起來,盯著豬仔下面猛瞧。

“吱吱”豬仔迸發(fā)出不亞于殺豬般的叫聲。

簫銳分外不適,下意識捂住了耳朵。然而劇烈刺耳的叫聲,如魔音灌腦,攪得頭顱欲裂。

簫銳下意識后退幾步,再退幾步。

突然,李象眼睛一亮,盯著一只格外肥碩,差不多有三百多斤重的母豬,竟雙眼放出精光來。

他快步來到母豬面前,竟俯下身去瞧豬葡萄,盯著滿飽之物,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這頭豬懷孕了?!崩钕篌@喜道,撫摸著豬背如撫摸情人:“我要了?!?

“嘔”蕭銳渾身雞皮疙瘩,欲干嘔,強行忍住了。

面上滿是鄙夷之色。

下一瞬,李象又出驚人之舉,朝那竟一把摸了上去,母豬受驚,掉頭朝他沖去。

李象跳腳,被攆的到處跑。

“哈哈”雖然狼狽,但口中卻哈哈大笑,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樂趣,不停地躲來躲去。

太仆丞等人嚇壞了,趕緊上去阻攔,結(jié)果在三百多斤的母豬面前,一個個被撞得人仰馬翻。

“吧唧”不停有人踩在了豬的排泄物上。

“嘔”蕭銳看的分明,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喉嚨涌動。

“吧唧”

有人躺在了地上,滿身排泄物。

“嘔”

“吧唧”

“嘔”

“啪”不知誰的鞋子摔飛,一團不可名狀之物,飛到了簫銳臉上。

簫銳呆住了,下意識舔了舔嘴巴。

太仆丞與一眾屬官也全都呆住了。

“嘔”簫銳狂吐,吐得膽汁都出來,最終接受不了,暈了過去。

被屬下飛快抬走了。

“哈哈哈哈”李象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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