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涵家的別墅臨著湖泊，不想長裙被弄臟就得繞路走園林區的石板路。

孔雀邸的建筑群是二層的白色洋房。她剛跑到聯排別墅那邊的岔路口，沒等進去停車場，就碰見一個陌生的小男孩，穿著黑色西裝打白色領結，看人的時候抬眼不抬下巴，像是在翻白眼。

楚子涵沒在意，現在是暑假，經常有陌生小孩搬進來，瘋玩一個暑假就離開。

但這小孩不停地盯著她看，于是垂下了眼皮，盡可能遮住媽媽挑的“buling~buling~”的花色美瞳，又伸手撥了撥瀑布半扎馬尾，這發型把后頸蓋住了，她覺得很悶而且很亂，像電影里呼風喚雨的巫女，恐怕會嚇到祖國的花朵。

沒想到小男孩主動和她搭了話：“你好呀。”

這小孩生得很精致，漂亮得像個陶瓷娃娃。楚子涵被耽擱了時間，跑到這里氣都還沒喘勻，只能沖他禮貌地笑笑。

“我是剛搬到這個世界的路鳴澤，今年五千歲，姐姐，你喜歡古娜拉黑暗之神嗎？”

楚子涵一頭霧水，覺得這小孩是個中二病。而且聽名字，偶像可能還不是什么好人，得哄！

“還……行？”

“姐姐，我覺得你很漂亮，是我喜歡的類型，送你個忠告吧，”岔路口有展現小區風雅的木雕，路鳴澤就一手插兜，四十五度側身，杵著木雕亮出一對高低眉，“比起魔術師的眼睛，更危險的是成群的愚者。”

楚子涵好久沒見過這么奇異的熊孩子了，摸了摸，從堪比Lo裙的層疊裙里摸出一塊藍色包裝的奶糖：“你要吃嗎？很甜的。”

“在我生氣之前，你該走了。”路鳴澤打了個響指——第一下沒打響，連忙又補了一下。

楚子涵蹲下來與他面對面，好讓他不是那么尷尬（其實更尷尬了）。

她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個男孩，可偏偏有種熟悉感。這么精致漂亮的小孩，做父母的不應該讓他遠離自己的視線，尤其最近還不太平。她臉上閃爍過一絲的不放心，覺得他孤獨得像只離群的候鳥。

那種憐憫激怒了路鳴澤。

一開始他沒有任何表情，但漸漸的，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扭曲而猙獰。

“孤魂野鬼，剛披上的人皮穿不慣，有什么好奇怪的？”

楚子涵被怔住了，那聲音不像怨毒的控訴，也不是極端的憤怒，而是……無邊無際的悲傷。

“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血脈覺醒的夜晚，父親死去的夜晚。楚子涵看見了一個噩夢，夢里十字架上的人正在被凌遲，皮肉一層層地長，又一層層地割下來。她記得那人一動不動地立于風雪中，一直含笑，到灰飛煙滅。

“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路鳴澤！我們在哪里見過！”

楚子涵猛地回神，發現停車場外其實并沒有什么男孩，她也沒有蹲下，指間湛藍色的發卡被她說成一顆糖。

剛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覺，什么都模糊不清，除了那份悲傷。

楚子涵討厭看見悲傷的小孩。

……

小發廊是用車庫改的，窗口沙宣頭的海報給風刮掉了一角。

路明非猶豫再三還是用上網的錢來了這里。托尼老師面對這塊出油的西瓜皮有點無從下手，倒不是太邋遢，而是……

“啊~不要動我劉海。”路明非發出魔鬼的顫音。他說楚子涵的眼睛漂亮，自己反倒不情愿露出眼睛，因為以前太多人不拿正眼看他。

“那就蘑菇頭？”

“那你還是剪吧，清爽點。”路明非又說。

碎頭發茬被風吹得滿地滾，托尼老師又抬起剪刀。

“啊~不要動我劉海。”

你特么……托尼怒了。

這時，一輛破車停在門口，并且很沒素質地把路堵滿了。

司機叼著煙，對坐在后座的兩位乘客一抬下巴：“你倆就在這下吧。”

這是一輛“黑車”，乘客是一對母女，外地口音，不知是來探親還是旅游的。

母親四十來歲的模樣，茫然地打量著這條臟舊亂的窄巷：“這是哪啊？好像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師傅，您走錯了吧？”

“沒錯。”司機十分真誠，在封閉的小轎車里噴云吐霧，樂在其中，“下車一直往前走，一站地就到了，我有事，不往那條道走了。”

兩位乘客初來乍到，頭一回見到這么離譜的出租車司機，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母親震驚地問：“往前……走多遠？”

“一站地。”司機懶洋洋地伸手往方向盤上一拍，汽車“嗶——”叫喚了一嗓子，“趕緊的，我還有事呢。”

“你上車就先收了錢，現在讓我們拎著那么重的東西，走路？！”跟在母親身邊的女孩十五六歲，炸了，“你流氓吧？”

司機瞇著眼噴了口煙，“沒錯。”

這個男司機嘴角有一道蜈蚣似的疤，一直綿延到眼角橫跨半張臉，此時斜眼看人，顯得分外兇狠，女孩母親這時已經有點怕了，一把拉住女兒的手：“好好說……”

“跟傻……”

男司機從前排轉過身來，他甚至沒系安全帶，夾著煙的手指伸長，火星幾乎要燎到女孩的鼻子，“繼續說啊。”

煙灰落到女孩的手上，她尖叫一聲，憤怒地甩手，低頭時，卻看見這司機腰間很鼓，不是紙或者錢，而是某種……刀？

“搞什么？搞什么？”路明非頭發剪到一半，成了個很非主流的側分，拍著車門喊，“拐賣？”

他剛聽見很大聲的尖叫，沒做太多考慮就迎了過來。隨著他這個動作，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多了起來。

司機眼珠子轉了一圈，揀出四分之一的車費，扔回去，“快滾！”

下了車后，女兒跺著腳說：“什么人嘛！”

然后又看見仗義執言的路明非，主要是丫有點怪的發型，“謝了，帥哥，你把眼睛全露出來會更討女孩子喜歡哦。”

“真的嗎？我今天剛想約人出來吃飯來著，能借我手機用一下嗎？”路明非第一次被夸帥，有點小雀躍。

女孩很豪爽，那個貼著kitty貓的粉色手機就遞了過去。

此時出租車已經跑出二三十米了，路明非頓了一下，朝著黑車拍了張牌照。

舉報黑車，人人有責。